第184章 旧事
天色蒙蒙亮的京郊，余烬和展舒云目送常文远打马离去。
他们两个都在朝廷任职，若无他事自然不能随便离开京城，而且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二人尤其是展舒云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稍有行差踏错便会成为别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晨光熹微，丝丝光线穿透云层汇聚成线照耀大地，夜里覆上的白霜刚开始接受洗礼，顽强的黏在枯草树梢上嘲笑晨光的不自量力，殊不知自己很快便会被消融掉。
“今日不上早朝没有问题吗？”
展舒云也学着余烬的动作舒展身体，“我告了假的，而且不过一日早朝而已，无妨。”
余烬望着云层眯了眯眼，稍后收回视线率先回城，“城门开了，请你吃早点。”
一炷香后
“怎么又吃馄饨？”
“又？”余烬捏着木勺搅了搅，“你吃过很多次馄饨？”
展舒云摇头，“不是我，想来你是很喜欢吃的。”
“是很喜欢。”余烬舀了一个馄饨入勺，顿住，“不过有这么明显吗？”
“我十次见你吃饭至少有七次你在吃馄饨。”展舒云道。
余烬：“有么？”
展舒云：“有的。”
展舒云吞了一个，咀嚼两下后评价道：“还不错。”
不过还没有到那种十分美味的地步，也不知道余烬为什么会这么喜欢。
“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和别人一起来吃馄饨了，上一次和还是灯会上和哥哥一起吃的。”说到这里，余烬嘴角不由得展开一抹笑，“想在想起来好像发生在昨日，可实际上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要用‘年’为单位来计算了。”
肚子填了半饱，余烬进食的速度慢了下来，也有功夫跟展舒云闲聊些话题，“馄饨顶多算个小食，算不得美味珍馐，更难登大雅之堂，不过比起那些玉盘珍馐，我更喜欢馄饨。”
“馄饨能救人命呢。”
“食物无论高低贵贱都能救人命。”展舒云中肯道。
余烬点头，“你说的不错，不过现实却是碰到一个快饿死的乞儿，很多人选择漠视，选择视而不见，而有些人则是有心无力无能为力，最后只有一小撮人会付出实际行动去送一口吃的，这口吃的可能是一个馒头一块饼，再好点就是一碗粥一碗馄饨，你见过带着乞儿去酒楼吃饭的吗？又见过送给乞儿珍馐的富贾勋贵吗？”
“没有。”余烬替展舒云回答，馄饨喂进嘴里，余烬满足眯眼，“我喜欢馄饨，那是因为馄饨真的很好啊，这是我吃过的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展舒云动作一顿，迟疑道：“你的手是不是那时候落下的毛病？”他点了点自己的手示意，“我经常见你手抖。”
“哦，你说这个啊……”余烬重新恢复呼吸，她翻折两下手腕，“确实是，那时候饿的久了，饿得有些狠，身上落下了不少小毛病，一旦饿着我这双手就会抖，控制不住。”
展舒云不知想到什么，忽笑了下，“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在勤安你上门那日手抖的那么狠，徐鸿猜你是真的害怕，我猜是你装的，不成想我和徐鸿竟然谁都没有猜对。”
手抖是真的，但不是害怕，而是饿得狠了控制不止的手抖。
“胆子不大怎么能活这么大不是。”余烬吃完最后一个馄饨擦了擦嘴，“馄饨钱你付，这顿算你请我。”
展舒云挑眉，“不是一开始说你请我的？”
余烬假笑起身，“因为我装的。”
望着余烬离去的背影，展舒云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以后不禁轻笑摇头，“什么嘛，这么记仇。”
旋即丢下一块碎银跟上去，“老板结账，不用找了！”
“哎！客观慢走啊！”
——
“今日展霄那小子没来上早朝？”
“是呢干爹，说是告了假在家里歇上一歇。”
昏暗的屋室内轩窗紧闭，屋舍中央的香炉云烟浮动，檀香缓缓，却掩盖不住经年不散的药味儿，带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魏观澜对着床榻伏跪在地，而榻上有一头发花白的男人平躺着，他躺的板板正正，两只交叠放在腹前的手皮皱巴如干老的树皮，眼袋沉沉，一双眼睛浑浊不堪，经年下来的封闭让他的眸子染上了更多的阴翳，不过若仔细看去，仍能在他的眼底看到当年的锐利。
“起来吧。”男子开口嗓音宛若暮年的公鸡，他对着地上的魏观澜招了招手，“过来扶我坐起来。”
“干爹，遵命。”魏观澜依言将他扶起，动作轻缓妥贴，处处透着关切贴心，因着魏观澜的态度，男人的表情和缓下来，“可注意到展霄有什么动向？”
魏观澜递上一盏茶，“回干爹，儿子得了消息一早儿就遣了人去盯梢了，目前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男人嗯了声，“派人好生盯着，展霄这小子心思不少，切不可大意。”
魏观澜一边应是一边将男人漱过口的茶盏放到一边，又端了粥过来，“干爹您可是咱们大谕的九千岁，任那展霄再厉害也不能越过您去，他还嫩着呢，翻不出您的手心儿。”
男子，也就是九千岁张口喝下魏观澜吹凉送到嘴边的粥，闻言哼笑一声，“虽然你这马屁拍的我舒坦，但是你干爹我还是要告诫你一句，永远不要小瞧任何人，展霄年纪轻轻就能坐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考的可不只是家世，我叫梁寺卿接管了两桩案子也不过是一时之举，展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也罢了，可他若是揪着不放……我们不能不防。”
魏观澜虚心表示受教，顿了顿又迟疑道：“干爹，儿子知道您对儿子的体贴，处处为儿子着想，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该说与不该说靠你自己斟酌，可你现下既然提了那便是有说的念头，既然有念头那就说出来，跟干爹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魏观澜放下碗揖礼，“儿子觉得，进来风口浪尖上，干爹进来还是少办那件事的好。”
九千岁眯眼，目光扫视魏观澜，脸色沉沉不言，良久后，他放从嗓子眼里吐出几个字，“你在教我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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