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到了夜晚，森林茂密的树冠在头顶交叠，遮住漫天星辰和光辉月色。

        不知名的菌类发出绿幽幽的荧光，在深不可测的漆黑丛林里星星点点，像星河散落。

        妖兽途径的地方会惊起一些松鼠、花栗鼠和夜行猴子跳窜逃开，扰动灌木传出悉索声音，远远近近虫鸣灵叫，夜鸮长啼。

        三个火把上火光晃动，前后排成一列在树木间穿行。夜彻底深后渐渐慢下来。

        在最前面开路的缙云将火把举高一点，伸到前方环照一圈，回头对后面的乐商和巫炤说：“前面是片空地，我们在这休息。”

        话音落，他驱使胯下的小白向前，绕着空地走了一圈，火把举在木丛上方，时不时挥剑朝灌木里挥挑一二下，紧接着会有一些小动物从灌木里逃出来，转眼又消失在更深远处。

        乐商与巫炤从妖兽身上跃下，一前一后牵着他们的小青与小黑，和缙云的小白停在一起。

        明显小白离了西陵几年，和小黑甫一见面就脖子蹭脖子腻在一起，乐商只能看着自家小青非常“有眼力”地迈着高傲的步伐绕开那两个家伙。

        ——就像她一样…(＿＿)ノ｜

        缙云不愧经常在外作战，在她安顿坐骑的一点时间里就从周围找来一堆木柴，放在空地中央搭好，铺上引火的绒草，从巫炤手里拿来他的火把点着。

        乐商从小白身上解下水袋和食物，向火堆走过去。

        “给。”她把水袋与肉干递给巫炤和缙云。

        “多谢。”

        看着他俩吃，乐商和他们说起接下来的安排。

        “算下行程，应该已经快到了。虽然这里不大明显，但仍能隐约感到一点魔气，明晨出发不到正午就能到那个巢穴。”

        缙云说：“那我们今晚早点休息，估计明天是一场恶战。巫炤你布个法阵，这样我们都不用守夜了。”

        巫炤点头，手指看似随意地向外一张，地面上便浮现红色法阵，将整个空地全部覆盖，红光忽然一耀，接着阵纹徐徐隐去。

        “这样便可，无论什么都无法进来，你们只管安心休息。”

        ……

        三人分别靠在石头或树木上休息。

        乐商感受着脚下微不可察的灵力流动，始终睡不着觉。她在黑夜里睁开琉璃样的眼睛，半燃不燃的火堆微光映得她如同深夜猎食的鬼魅。即便周遭黑暗，她依旧可以用巫之堂的灵视看清夜间丛林的点点滴滴。

        她先看向巫炤，对方靠在树干上，身体放松，头微微歪向一侧，应是平稳睡着了。黑夜容易让人产生奇怪的念头，乐商的视线从他头发、眉眼到鼻子、唇、下巴，仔细描摹，突然觉得他这个样子真是无比岁月静好，让她可耻地心快跳一拍。

        小时候巫炤就长得好，比她看着都好看，不用想都知道他长大后究竟是何等俊美。等他长大了再看，的确，和她想象中的差不多，又不一样。

        毕竟是高高在上的鬼师，矜傲高贵，深不可测，幼年即为鬼师更让这种感觉从他骨子里散发出来。

        不笑时像深冬岭雪，高不可攀，难以接近，他又给这种清冷凌厉笼上一层朦胧的柔和感，让人见了忍不住心生向往又敬畏遵从。

        但他一笑，雪就化了。

        三月暖阳下桃花一样柔美，上挑的眼尾还带了丝勾人的邪意。睡着时便是这样无害又让人忍不住……

        乐商默默别开眼。别看了，看了容易产生不好的念头。

        她又看向缙云。

        缙云和巫炤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但他俩看着意外还挺配的。

        乐商忽然好奇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感觉——最先她觉得巫炤肯定一辈子一个人，根本不会碰什么情情爱爱。一想到巫炤会和哪位姑娘谈恋爱就觉得违和。可缙云出现后，看巫炤把他当成交心的朋友，那么在意，她从没见巫炤那么在意和关心一个人，然后她居然觉得巫炤和缙云在一起一点都不违和，哪怕他们都是男人。

        她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这真是个好问题，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

        带着这样的疑惑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乐商终于扛不住发沉的眼皮，慢慢睡去。

        次日清晨，乐商迷迷糊糊睁开眼。因为树叶遮蔽，丛林里还有点暗，她模模糊糊中看见巫炤和缙云已经起身，正商量什么。

        乐商感觉身上搭着不属于她的衣服，低头一看，发现是巫炤的披风，昨夜她入睡时还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到了她身上。

        披风外面全是凝结的露水，顺着羽纹滑落到草里，她身上的衣服到因此没怎么湿。

        觉察到她醒来，巫炤和缙云齐齐向她看来。

        缙云朝巫炤使了个有点戏谑的眼神，巫炤装作没有看到，一脸淡然走向她。

        乐商提起披风简单拂去上面的水珠，还给巫炤，“谢谢。”

        缙云已经牵来小白，“既然这样，我们继续赶路吧。”

        越靠近那个标记出来的沼泽，魔气越浓郁，巫炤敛眉，“除了常见的下等魔，恐怕有真魔或者大魔，会聚集这么多，肯定还有不少獍妖盘踞。”

        缙云问：“魔为什么没向外面扩散？”

        “可能因为这片林子灵力充足，灵兽妖兽众多，加上獍妖，没让魔能走出去。也可能是有灵智的大魔在操纵下等魔，做一些我们不知道安排。不管怎么样，这回来，魔也好獍妖也好，一个都不能留。”

        乐商说着，从背后抽出一路背着的法杖。

        巫之堂的法杖不长，头部制成图腾的形状，中间镶嵌特异的灵石，便于更好疏导灵力，寻常祭司会使用。

        但乐商和巫炤他们不需要这种东西。

        巫炤看着她把一柄法杖像拿剑一样握在手里，做出拿矛冲锋的姿态，忍不住说：“我一直想问，你拿这个到底做什么？”

        乐商举起前头尖锐锋利的法杖转了转，“因为我发现单靠灵力的攻击不是无懈可击的，要是对方冲到我面前了我上个法术来不及结束，不就危险了吗？所以，如果有东西靠近我，我就拿这个，”她做了个刺的动作，“插它！”

        巫炤：“……”

        她还把法杖尖端伸到巫炤面前，凑到他身边指给他看，“看到吗，我专门把这个尖儿磨得特别锋利。”

        巫炤彻底无语，一副“你开心就好”的神情点头，并让她坐好。

        “戒备！我们到了。“缙云出声。

        乐商立即警觉，把法杖横在身前。

        巫炤二话不说抬手，对着沼泽周围易于隐蔽的草丛和树林一顿狂轰滥炸。

        果然，沼泽忽然掀起巨浪，泥水翻滚朝他们泼洒过来，同时刚才被轰过之处魔气骤起骤灭，传来数不尽魔核崩碎的声音。

        乐商撑起护盾包裹住三人。泥水打在护盾上发出“滋啦”声，巫炤拍了拍她肩膀，乐商会意，将灵力注满法杖，向地里使劲一插，磅礴灵力向沼泽汹涌而去，无数道蓝黑色雾气从沼泽里升起，化成一大群魔。

        都是伏流还有幽隐，只有少几只百盻夹杂其中。

        下等魔虽然数目多，但在他们面前毫无一战之力。不多时将这几十只灭掉后，巫炤从空中落下，说：“这些是诱饵。我看了一下魔大体的位置。我们分成三路，我佯装上钩吸引它们，你们二人从左右绕过去，最后能在大魔的洞穴前碰面。”

        “看到獍妖了吗？”乐商抬头看了眼雾气越来越浓，四周冒出瘴气的林子，“这边有点诡异，刚来的时候不是这样。也许是我们打斗的缘故，意外成了一个迷杀阵，地面上很难分辨出獍妖的妖气究竟从哪来。”

        缙云抿紧唇，片刻，“保险起见还是一起吧。”

        “这样吧。”乐商提议，“我们分两路直接从两边绕过去，这个迷阵我和巫炤都能破。你们俩一起，我自己一个人。”

        给他俩创造独处机会嘛(￣▽￣)

        巫炤和缙云的脸上立刻显出不赞成。缙云皱眉，“你一个人……”

        “别看不起我啊，我和巫炤差不多的。”乐商一笑，抄起法杖招呼一下小青，小青飞奔而来，她跃上侧坐。

        巫炤交代：“如遇危险，记得放信号。”

        ……

        “这边的魔似乎不多？”缙云斩杀掉最后一只伏流，和巫炤背对而立，说出了他一路的疑问。

        这边除了十几只伏流和雾隐外就没别的什么了，安全平和地好像蕴藏巨大阴谋。

        但巫炤说的确没有别的东西了。

        那他之前在空中看到的那么多魔气——

        巫炤脸上仍很平静，心跳却有点慌乱，他垂头站在原地，脑海里闪过刚才在空中看到的东西。

        那时候迷阵未成，大魔隐身洞穴中，单看魔气他也分不出是什么种类。獍妖似乎都在外围，除去伏流和雾隐……

        隐蔽的魔气，迷阵，地势，移动……

        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

        不对！

        他猛地抬头，无意识握紧拳头，从脚底冷到头顶。

        迷阵成前他就已经落下，迷阵成后，魔气的分布居然和先前不同了，可能因为传送或者分隔什么他已经顾不上再细想。

        一定有他没能看到的魔隐匿未出，能看到用来埋伏的下等魔粗略估计也有几百只，如果不在这边……

        就全部在乐商那边！

        他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失了血色，一把扯住缙云的胳膊，拉着他跃上坐骑。

        如果因为他的失误，她出了什么事……

        ……

        周围的瘴气越来越浓，空气弥漫着憋霉样令人头晕恶心的味道，混杂着血腥味，引着更多魔向她围过来。

        她一只手压住腹部汩汩涌血的贯穿伤口，另一只手拿着法杖使劲捅进蹿到她近前的一只伏流。

        乐商全身重量都靠在一颗树上，仰头看了看已经被瘴气完全遮蔽的天空，狠狠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地扯开一个冷笑：“什么倒霉日子，居然阴沟里翻船了……”

        感觉到因失血造成的发冷和心悸之时，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

        之前她那么信誓旦旦说自己强，估计要被巫炤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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