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巫炤立刻转头叫侯翟，吩咐他把这些人安葬，还没等侯翟回复他一句，也消失在原地。

        乐商速度很快，巫炤跟在后面追了很久才看到她。

        两道黑红色的雾气在林子里曲折前行，终于在绕过一颗歪脖子树的时候，巫炤在她身后显形，一把从后面勒住她脖子，把她往回扣到自己怀里。

        乐商被愤怒冲昏了头，是开足了速度向前，忽然被勒着脖子停下，差点背过气。但她顾不上这种窒息感，也顾不上巫炤这种无比直男的操作，一把抓住他横在她脖子下面的胳膊，拼命往下拽，想要挣开他的桎梏。

        但她已经停下来了，巫炤又比她高比她有劲，她这么一拽没能拽开，反而被巫炤拖着往后退了两步。

        于是她瞅准巫炤的手，用奔着让他松手去的力度一口狠狠咬上去，果然听见他一声闷哼。

        可他非但没松手，反而把她禁锢得更紧。

        她加重牙上的力气，似乎要咬掉他手上的一块肉。赤红的瞳孔周围充满的血丝，目眦尽裂，直直瞪着通向漠族的路。泪水和血水慢慢沾湿巫炤的护手。

        他仍不松手。

        不管她把他手咬的鲜血淋漓，他始终用一只胳膊死死搂住她，在她耳边不断重复说着一些安慰的话。

        他的声线低柔而平稳，不仔细听听不出来被他控制得很好的情绪：“你不能直接一个人去。这已经关乎两族，先和我回西陵。”

        “巫之堂会为所有死者复仇。”

        “乐商，请你息怒，冷静一点。”

        感觉右手快疼到麻木，巫炤没办法，只好再伸出左胳膊抱住她的腰，希望这样撑到她平静下来。

        但这一动作反而让她挣扎得更剧烈。猩红的灵力从她手上弥散开，奋力想挣脱他。

        “乐商。”巫炤猛地收紧环她脖子的胳膊，逼得她不得不仰头看向自己。同时化出黑色的荆棘，堪堪贴着她的灵力把她束缚住，不至于伤到她。

        “你给我放开！我不把他们都片成一片一片的……你放开！”她边哭边喊，悲伤像潮水奔涌而出，几乎也要淹没他。

        他觉得有一把刀从心里穿过，忍不住蹙紧眉头。

        “……你不能一个人去，回去西陵带上人，到时候你想怎么报仇都行。你保证别冲动，我就放开你。”

        终于僵持了不知道多久，全拼体力之下，她最终败在了巫炤手上，渐渐停止挣扎，慢慢松开了牙关。之前被猛勒脖子的恶心感涌了上来，她开始剧烈的喘息。

        巫炤暗暗松了口气，拒绝上前为他处理伤口的祭司，揽着她肩膀往回走。

        她眼眶通红，眼里弥漫着泪水和汹涌的愤恨，更像是正在剧烈爆发的间隙暂时平息的火山。

        怀曦担忧地看着她，递给她一个手帕，从另一侧揽住她肩膀，“我和侯翟已经把他们安葬了，你可以去拜一拜。”

        乐商：“……”

        “到时候你想怎样都可以，我们会陪着你。”巫炤忽然说，“但你要冷静，不要因此折损自身。”

        乐商这才忽然注意到巫炤右手上，伤口自然愈合还没完全好，血迹混着泪迹干涸在他手背上，居然他还没处理一下。

        顿时一股羞愧感涌上心头，她微微瞥了一眼现在扣在自己右肩膀上的手，低下头说：“……对不起。”

        巫炤知道她在说咬他的事情，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不要紧。”

        ……

        被杀死的人在林地里就地埋葬，乐商在父母的坟前跪了一会儿。

        巫炤站在祭司们中间，在他们七嘴八舌的谈论里静静看向乐商。

        回到西陵后，嫘祖一见面就给她了一个安慰的拥抱。乐商不想在嫘祖面前太失态，努力扯出了一个笑，但可能有点惨淡。因为嫘祖看到她这个神色，怜爱和同情的眼神更强烈了。

        这次遇害的西陵人有三十多名，还有十名鹫部的战士。已经在西陵激起众怒。

        他们西陵跟漠族那群野蛮人虽然摩擦不断，却从未杀过他们的平民。可这次漠族不但对西陵无辜平民下手，还令他们屈辱惨死。

        西陵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侮辱！这是族仇家恨，只有征伐和鲜血才能平息。

        “请让我也去！”她目光灼灼地向嫘祖请求，“我一定要亲手为我爹娘报仇！”

        “好！”嫘祖答应了她，然后又叮嘱她，“巫炤会和你一起去，事关两族，不能被私人恩怨蒙住眼睛，你一定要克制。”

        乐商沉着脸色点了点头。

        ……

        漠族没有想到会遭到西陵这么强烈的报复。

        屋宇被焚毁，木屋倒塌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漫天火星和灰烬乱飞。到处都是战士的尸体和惨嚎着逃窜的平民。骨矛被折断插在地上，上面残留着漠族人的血，涂画着漠族图腾的旌旗也被撕裂被烧毁。

        巨大的红色法阵像幽灵一样忽然出现在一群人脚下，他们还来不及反应和逃跑，就在尖叫声里被接连而降的爆裂火石砸死。

        全族最宏伟的祭坛已经被乐商炸毁，粗壮的断木横七竖八地堆成一片废墟。漠人祭司站在废墟里，举着手里的锥型玉器和鸠杖高喊：“神灵既降！施以威惩！”

        天空依然阴霾而平静，只有迷眼的飞灰。

        “皇皇猋远！烂昭昭举！神灵既降！施以威惩！”

        漠人的神明没有应答。

        乐商冷漠地看着他跪下对天神乞求，一开始还充满自信，一副“西陵人你们就等着好看吧”的样子，逐渐开始慌乱焦急，唱吟变了调子，最终眼里的亮光熄灭，失落地垂下玉器和鸠杖。半晌，他突然把手里两个祭祀用的东西狠狠掷向远处，鸠杖磕在倒下的木桩子上断成两截，玉器崩碎。

        他不是战士，除去祭祀占卜，他没别的本事。看着乐商在不远处全程冷冷看着他，他颓然坐倒在地，然后立直上身冲她怒喊：“你来杀了我啊！”

        周围一片混乱和惨烈，乐商忽然没了杀他的兴致，转身走开，把他一个人扔在被火舌舔到的祭坛废墟中。

        鹫部的头领封随一刀挺进漠人首领的胸膛。乐商跨过一个人的尸体，在废墟街道上慢慢走，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个从她身边躲窜着逃跑的漠人平民。

        忽然有个男人从背后举起一个铁刺朝她背心狠狠捅过来。她头也没回，反手给他一骨片，接着是那个人倒地的声音。

        嫘祖说最好不要杀平民。她握紧拳头，克制着杀意，在流窜的人里找落单的战士。

        找到了一个，是个逃兵，呵。

        她手心聚气黑雾，就要给他致命一击，忽然又被一个女人拉住。

        那个女人很弱，估计除了编筐子和织衣服，连兵器都拿不起来。但女人比她高一点，不要命地向她一扑，竟然真的让她出手滞了一下。

        屡次杀人不成，乐商又烦又愤怒，一把推开女人，手里的灵力朝那个战士刺过去。

        战士被击飞撞在墙上又跌落，已经没了气息。

        乐商皱着眉头回头去看那个找事的女人。女人对着那个战士的方向愣了愣，忽然充满恨意地瞪向她，从一边拾起一个碎罐子的碎片，发疯一样朝她刺过来，“我要杀了你！”

        乐商轻轻一挥手，她就没了还手之力，被乐商抓着领子提起来。女人眼里充满血丝，脸上全是泪痕，要把她吃了一样瞪着她。

        乐商愣了一下，然后轻笑一声，“真是熟悉的眼神。”

        她把女人拽到自己眼前，仔细瞧着她的悲痛和恨意，然后勾出一个极阴森狰狞的笑，“是你丈夫是吗？他死了，痛苦吗？”

        女人脸上露出惊恐，像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长得仙子一样的小女孩，会说出恶魔一样的话。

        “你们杀了我父母，还有很多西陵人。这是回报给你们的。”乐商低低说了一声，把她甩在地上，冷冷地看着她，“感谢我们族长吧，不然你早和你丈夫团聚了。”

        一千人的部落漠族，如今只剩下一片焚烧后的焦黑残垣。

        巫炤专门用了手段，让他们吐出当时参与劫杀的都有谁，然后将这些人扭送到乐商面前，说：“他们交给你处置。”

        乐商盯着这二十来个脸色惨白，已经丧失反抗能力的漠人，心里翻滚起一阵恶心。她扬起手臂，莲花咒纹展开，漠人脸上很快出现惊惧和后悔的神情。

        这样的眼神更让她觉得快意和鄙视。

        看着他们的尸体，乐商沉默了一会儿，对一边的战士说，“这群畜牲，头砍下来衣服扒了，扔山里喂狼去吧。”

        ……

        “我还以为你会把所有人都挫骨扬灰。”巫炤走到她身边，“你冷静下来。”这是个陈述句。

        乐商看着远处接连着倒下的战俘，面无表情地说：“我当时真的无比愤恨，恨不得把漠人全杀干净，挫骨扬灰。可过了这段时间，我真的来了，看着那些平民……”她睁开眼，“反正该死的都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已经算是最大的惩罚。我要是也虐杀他们，不也成禽兽了？”

        乐商摇了摇头，“我不想被仇恨裹挟。”

        巫炤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说到底，你还是心软了。这点倒是随了你母亲，她想来也不希望你做出疯狂残忍的事。”

        “冤有头债有主，劫杀的那几个畜牲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她抬起手握紧，“其他人……就这样吧，漠族只剩普通老弱，周围各族环伺，能不能撑下去还不好说。”

        巫炤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你能节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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