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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千里香


爷爷神神秘秘地从外套里衬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本子。

        “啥啊这是?”阮林问他。

        阮争先贴近阮林的左耳,说:“这是飞行日志,飞友都会找机长填这个。”

        “飞友。”阮林被爷爷逗乐了。

        阮林接过,翻开一看,阮争先已经找机长写了不少次了。上面有机长填写的油量、滑行道、离场程序、航路等等信息。这次的航班,阮争先又把基本信息写好了,还把阮林的名字也写上去了。

        “扣子,你去,交给空姐,让他们给机长送去。”阮争先说。

        阮林看着他:“能同意吗?”

        阮争先说:“哎呀,能,这么多次了,我都没被拒绝过。”

        阮林起身,前后看了看,机舱前部被用帘子遮起来了,于是他走到了机舱尾部,找到了刚才给他发餐的空姐。

        阮林说明来意之后,空姐很热情地说:“没问题,我请乘务长帮你送进去,不过如果机长在忙,可能会拒绝。”

        阮林和空姐中间隔了有一步,他其实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只是隐约听到了“拒绝”两个字,于是他赶忙笑着说:“没事儿,他们忙的话,麻烦你把本子还我就行。”

        季怀邈和区域管制联系确认了航路和航向之后,向窗外看了看。云层像面包似的,一块接一块堆在下方,太阳一点不吝啬它的光芒,晒得季怀邈揉了揉他头发。

        吴机长笑他:“帅哥也担心脱发啊。”

        “担心,可担心了。”季怀邈说的委屈巴巴的。

        乘务长按铃,吴机长看了眼监控,给乘务长开了门。乘务长问他们仨喝什么,季怀邈要了杯咖啡。

        见驾驶舱里三个人神情都挺轻松,乘务长跟吴机长说:“收到了一本飞行log,机长给填下呗?”

        吴机长接过,翻了翻,笑了下说:“怀邈填吧。”

        飞行日志传到了季怀邈手上,他看到名字,笑了。

        “阮争先、阮林感谢你们提供的服务”,是阮争先的字,季怀邈认出来了。

        阮争先以前在单位是做文字工作的,写得一手好字,季怀邈记得小时候家里的春联,都会请阮争先帮忙写。

        “好,我来填,飞机你操纵、你通讯。”季怀邈说。

        吴机长应声后,季怀邈拿出笔,认真地写了起来。

        阮争先的飞行日志做的比较简单,就是写基本信息,季怀邈很快就填完了。

        刚想和客舱通讯,季怀邈又收回手,把本子打开,想了想,在阮林的名字旁边,画了一颗小扣子,又画了一朵小花。

        画完,季怀邈吹了吹本子,怕笔迹不干似的。

        季怀邈和客舱通讯,叫来了3号乘务,把本子交给她。姑娘拿着本子正准备走,季怀邈又喊她:“麻烦你给送日志的男孩和他旁边的老人,送条毯子。”

        “行,没问题。”

        吴机长笑他:“这么上心?”

        “这本子的主人,是我们在机场瞧见的那爷俩。”季怀邈笑着说。

        飞行日志送回阮林手上的时候,他打起了瞌睡。空姐把本子和毛毯递给阮林,笑着说:“填好啦,机长还说给你们送条毛毯。”

        阮林感激地看着她,怕自己声音小,加大了音量说:“谢谢你们!”

        阮争先把本子拿过去,打开看起来,看到机组签名时,他乐了:“原来这班飞机是小邈飞的啊。”

        一听这话,阮林的瞌睡虫彻底没了,他趴过去,果然在“副驾”那里,看到了季怀邈的签名。

        “哟,还给你画画了。”阮争先把本子塞到阮林手里。

        阮林看到自己的名字旁边,有一朵小花,还有一枚扣子。阮林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然后又突然坐直,把本子合上。看了看两边,发现没人在看他,就把本子重新打开,又看了几眼。

        本子上的其他信息,阮林看不太懂,他就认得季怀邈画的画。

        飞机发动机产生的巨大噪音,好像也远了些,阮林把本子抱在怀里,盖上毛毯,闭目养神。

        阮林还是忍不住微笑起来,虽然他看不到季怀邈开飞机的样子,但他知道季怀邈就在他不远的地方,这种感觉,让他既开心又安心。

        飞机下降时因为气流产生了持续的颠簸。阮林和阮争先在机舱里晃悠,季怀邈在驾驶舱里晃。

        蹭着肩膀上的安全带,季怀邈觉得不太舒服,他伸手揉了揉胸口。

        吴机长吐槽道:“这机场选址真是绝了,就没有一次过来不颠的。”

        观察员插了句:“有时候专家会干些我们普通人不能理解的事情。”

        看到跑道两侧两红两白的papi灯,指示飞机处在正确的下滑道内,季怀邈继续操纵飞机进近,降落在跑道上。

        飞机大概又滑行了七八分钟,停下来。等飞机停稳后,阮林才解开安全带。旁边有不少乘客已经不耐烦了,站起身拿行李。阮争先不着急,于是阮林和他一起等着乘客快走完了才起身。

        阮林心里其实在琢磨,磨蹭一会儿,看能不能等到季怀邈。

        阮林和阮争先走到舱门口,空姐微笑着祝他们旅途愉快时,驾驶舱门打开了。

        阮林一抬头,正对上季怀邈的眼睛。

        季怀邈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胸前挂着工作胸牌,肩上是三道杠的肩章。

        工作状态的季怀邈,阮林是第一次见,阮争先也是。

        阮争先笑着说:“小邈啊,飞得不错。”

        季怀邈放松下来,也笑了笑,说:“我送送你们。”

        送也送不了几步,季怀邈还有工作,不能离开太远。

        于是他们站在舱门口聊了几句,阮林问他:“你还要继续飞吗?”

        季怀邈说:“一会儿再飞回津连港。”

        “行啦,你去忙吧,过几天见。”阮林朝季怀邈挥了挥手。

        季怀邈点点头,目送祖孙俩离开。阮林没走出几步,又转过身走回季怀邈面前,说:“伸手。”

        顺着阮林的话,季怀邈看向自己伸出来的手,阮林把一块纸怀表放在了他的手上,然后微微低头笑了笑,接着转过身,飞快地走了。

        季怀邈抬起手,捏起那片纸。他看出来,这怀表,是阮林自己画的,画在了刚才那本飞行日志上,然后又撕了下来。这怀表有个圆圆的表盘,上方和阮林爷爷那块老怀表一样,也带着根链儿。

        看起来,阮林是想沿着怀表的轮廓撕,但是好像不太成功,撕得凹凹凸凸的。但这一点不妨碍季怀邈心里的喜悦。他返回机舱,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跟着他走了许多年的飞行笔记本,把小怀表夹了进去。

        季怀邈算了下时间,估摸着阮林已经拿到托运行李坐上机场快线后,季怀邈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个红包。

        他附言:好好玩,多给我发照片。

        阮林一直到酒店才看到消息,他想了想,还是把红包收下,然后给他哥比了个心。

        之后几天,阮林和阮争先去了两个城市。像日照金山这样的美景,这祖孙俩就没去看了。阮争先岁数大了,阮林耳朵不舒服,俩人对高原反应还是挺怵的。

        阮林和季怀邈聊天的时候,说了这事。季怀邈当即就给他打了电话过来,让他别去,真有啥了,自己都赶不及去照顾他们。

        阮争先在民宿洗澡,阮林瞥了眼浴室,然后抿嘴低头,轻声说:“你别急啊。”

        “能不急么。”季怀邈一边开车门一边说,“小病啥的我还能承受,真有啥大事,我哭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季怀邈自问自答道。

        阮林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他听得到季怀邈语气里的关切,说:“你安心飞吧,我不去,我一定平平安安回去。”

        季怀邈没发动车子,他瞧了眼公司大门,看到了寻祁瑶,他打开车窗喊了声:“师姐!”

        阮林听见动静,说:“你先忙吧,我去洗澡了。”

        季怀邈刚想说没事,阮林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了。

        寻祁瑶走过来,季怀邈把车门解锁,寻祁瑶上了车,长舒一口气说:“方便把我带进市区吗?这会儿不好打车。”

        季怀邈发动车子,笑着说:“那必须得把师姐送回家。”

        寻祁瑶最近剪了短发,现在除了漂亮外,又多出了英气。她也刚飞完航班,但看起来比季怀邈疲惫。

        “师姐,你不舒服?”季怀邈看了看寻祁瑶,问道。

        寻祁瑶点点头:“寻寻最近一直在生病,白天上班,晚上回去了折腾她,没休息好。”

        “不是有人帮你带她吗?”

        “有是有,但是老不好,我这还是揪着心。”寻祁瑶叹了口气,稍稍按下点车窗,透进一点凉风。

        寻祁瑶接着说:“我有时候想,要不就辞了工作算了。但是”

        寻祁瑶无奈地摇了摇头,没说下去。季怀邈趁着等红灯,拿了瓶水给寻祁瑶,他知道师姐是真的因为热爱飞行才选择了这个职业。

        女性飞行员相比于男性,付出的要更多。

        季怀邈对于寻祁瑶的痛苦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他愿意去理解,他说:“等我到休息期,我去看看寻寻。”

        寻祁瑶终于露出个笑,说:“昨天寻寻还念叨你呢,说好一阵儿没见你了。”

        季怀邈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说:“孩子还是可爱的。”

        “是啊,孩子有什么错,错的是男人。”寻祁瑶总结道。

        说起这个问题,一向洒脱的寻祁瑶就会变得很气愤。他们的师父董进鹏说这是寻祁瑶还没放下,但季怀邈觉得不是。

        任何人都拥有生气的权利,如果被伤害了,能把火发出来是好事。

        寻祁瑶转头看了看季怀邈,说:“你以后谈恋爱结婚了,可要好好对别人啊,爱就好好爱,不爱了就坦诚布公地说,不要欺骗。”

        师姐难得这么语重心长的和自己说话,季怀邈忙点头:“好,师姐,我听你的。”

        寻祁瑶又笑笑,看向窗外,没再说什么。

        回家之后,季怀邈把阮林画的怀表,贴在了自己飞行笔记本的首页。

        他坐在窗边的桌子前,抬头看着月亮,本子在他手上,被打开又合上,合上再打开。

        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枚纸怀表,季怀邈轻轻叹了口气。

        阮林带着爷爷在云南玩得很开心,景美人美,他还寻着了几种香料。这里的特色民宿,阮林也仔细观察了下。

        他加了民宿老板的微信,说要好好取取经。

        季怀邈在朋友圈里看到阮林发的和民宿老板的合照,正在刮着大风的大西北机场等待放行的他,“啧”了一声。

        机长侧头看他,季怀邈收了手机,拿出机场通播看了看,说:“这再等一会儿,p1滑行道就要关闭检修了。”

        “嗯,一会儿再问问放行更新的滑行路线吧。哎,今天真是点儿背,来回都流控。”机长叹了口气。

        季怀邈点点头,今天阮林和阮争先回津连港,他俩还商量,要是季怀邈回来得早,一起吃晚饭,这下估计连夜宵都赶不上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季怀邈终于抄收了管制的放行通话,刚准备推出,公司签派打过来电话,说津连港机场的盲降系统坏了。

        季怀邈心里想着这可算是能回去了,不能盲降就用目视进近,他语气轻松地说:“放心,我们会顺利落地的。”

        虽然一路被要求限速,但他们还是在九点多飞了回来。

        去公司交材料的时候,季怀邈遇见了蒋泽。他先打了招呼,蒋泽看起来比之前瘦了挺多,他冲季怀邈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季怀邈上了车,打开手机,看到阮林问他落地没。他回过去,让阮林早点睡觉,不用等他了。

        可季怀邈拖着箱子快步走在白云巷时,看到那个路灯下站着的人和他斜斜贴在地上单薄的影子,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累得眼花了。

        阮林听到脚步声左右看了下,当他的目光锁定季怀邈时,他笑了起来。

        季怀邈几乎是小跑到阮林跟前的,他一把握住阮林的手,眉心缩起,问他:“等多久了?冷不冷啊?”

        阮林翻过手,用手心压住季怀邈的手背,说:“没多久,我才出来。你摸摸,不冷的。”

        季怀邈顺势牵住他的手,领着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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