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惶恐

金元洲指了指院中两根粗竹上绑着的绳子，淡淡地说：“你听说过悬绳入睡吗？”

        “听过。”秦映点头，这么奇怪的睡觉方式她怎么会没有听过，听说之前就有潭渊门人借着绳子睡觉，更有传说有人能悬着几朵花睡觉，躺在绳子上睡觉秦映还能相信，但躺在轻轻一折就会断的花上睡觉她怎么都无法相信，若真有这样的人，他的内力和轻功是得有多好啊。

        金元洲微微抬了一下下巴指了指粗竹上的绳子便不再说话，秦映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却是千百个不愿意。竹子很光滑，且绳子并没有绑牢，只是轻轻系在上面，一拉就掉，在这绳子上睡觉既要保持平衡，还要用内力借力支撑，莫要说睡不睡得着，能不能躺上一段时间都是个问题。

        秦映面露难色，尴尬地笑了笑。

        “公子……这……今日已练好久了……没……没有力气……”秦映结结巴巴地推诿，见金元洲完全不理会她，她只好作罢，硬着头皮去绳子上睡觉。

        绳子不高，躺上去左摇右晃完全不能掌控，为了不让身子把绳子压下来她不得不侧躺着用一只手从地面借力。可左右不平衡，绳子愈发晃荡得厉害，只一个时辰秦映就从绳子上跌下来上百次。

        频繁使用内力她早已累得虚脱，最后一次跌下来她竟在地面上睡着了。

        早上刚睁开眼就看见天上垂下一头如瀑的墨发，顺着墨发往上是金元洲俊朗的脸。

        金元洲摇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秦映瞬间清醒，迅速起来随便整理一下头发，赶紧向金元洲行礼问安。

        “资质尚浅，内力不足，不够聪慧……”金元洲如是评价她，金元洲每说一词秦映都“是是是”地承认。

        金元洲无奈摇着头指向绳子一端，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昨日没绑紧，你不会把它绑紧吗，这一夜尽做了无用功！”

        秦映：“啊？”公子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还以为你是特意系松的，害我折腾了一夜，睡相还如此难看……

        秦映心里十分尴尬，一看到了练功的时辰，就赶紧说她要继续练习，以此为借口想要赶紧逃离金元洲。

        金元洲看了看秦映脏兮兮的样子，以及她难以遮掩的疲态，便没有让她再练功，叫她先去休息，调整好了傍晚再来。

        秦映十分听话地回到沁竹院倒头就睡，虽得了公子恩准傍晚才去，但她还是不敢懈怠地只在舒服的床上睡了两个时辰，其他时间都在制毒练功。她清楚，这里是潭渊，一个人人都在刀尖上舔血的地方。

        此后一个月，秦映都在清晨睡会儿觉，白天研究制毒，晚上练功。

        终于，秦映学会了悬绳而睡，她已经能靠着内力在绳子上小睡一个时辰了，这是她目前的极限，金元洲很欣慰，决定让她晚上悬绳而睡，不必再回床睡了。

        秦映心里自然不乐意，这一个月她累得近乎虚脱，骨头都要散架了，如今悬绳而睡还没练好，就要失去她宝贵的睡眠。

        可金元洲向来说一不二，他既然这样说了，就断然没有收回去的可能。自从金元洲捡回她这条命，哪一天不是在接受魔鬼训练呢。

        优胜劣汰是潭渊的规则，弱肉强食是江湖的法则。她也明白，现在的每一天训练都是在为真正走入江湖累积资本。

        是夜，柔和的月光泻在庭院里，竹子在风中沙沙作响，秦映同往常一样在训练完后拖着疲惫的身子躺在绳子上，或许是太累，不一会儿她便睡着了。

        风轻轻地吹着，吹到脸颊上清清凉凉，她怡然自得地睡着，院角有一只黑猫跳出墙，消失在夜色里。

        不知怎么的，秦映心里突然一紧，潜意识里似乎感觉到危险来临，当她条件反射地跳起来时眼前突然有一把刀旋转着疾飞过来，她脑子突然一片空白，竟不知要躲。

        原本要刺进秦映身体的两把刀在她喉前停了下来，金元洲徒手接住了两把刀，一把正接在刀刃上，鲜血正从他的指缝里往出流。

        秦映愣在原地，喉前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刀伤传递来阵阵的疼痛感。

        金元洲收了刀，拿出一块白丝手帕简单地擦着手。

        “作为一个杀手，要随时保持警惕，忘了吗！”金元洲语气明显听得出愠怒，他用手帕包扎着伤口，秦映看不清他的脸，但可想而知此时他的脸色有多差。

        “你刚才死过一次了知道吗！”包扎完伤口，金元洲盯着秦映，秦映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她像一只犯错的小猫，腿还发着抖，刚刚吓出来的冷汗还没有被风吹掉。

        秦映不敢说话，只是点了两下头。

        金元洲转身，将刚才的两把刀扔在秦映脚边，他站在树影下，声音低沉地说道：“你的武器，名镜刃。”

        秦映心里像住了一只闯了祸乱窜的兔子，突突地跳个不停。

        金元洲没再说什么，甚至连武器都没介绍，他就要回屋，走了几步又提醒秦映“作为一个杀手要时刻保持警惕，不然死的就是你，下一次向你扔的刀可不会有人接。”

        秦映在原地站了好久，金元洲看不见身影了她还站在那里。

        这一夜她没有睡着，她看着她的镜刃，这是两把并不大的弯刀，刀刃锋利无比，在月光下泛着凛凛的光，刃中还镶了两颗红色的宝石，刀很轻但并不易折。看得出来，这是两把好刀。

        她将刀别在腰上，看着星空，月亮安静地挂在天上，独自散着光辉。

        她想了很多东西，从秦府到潭渊的种种，像一本书，在她脑子里一篇篇的翻过。她想起以前在秦府的日子，想起她的父母兄妹，想起那个分给她花饼的少年盛淮。

        她回忆起最多的是这五年在潭渊的生活，她只剩一口气倒在路边，被公子所救，公子直接收她为徒，让她不用在百人中拼杀成为唯一活下来的一个人。公子虽然严苛但一直对她照顾有加，连做考核任务他都会跟着她，这也令潭渊很多小辈又嫉妒又恨。她在潭渊见过任务失败的人被杀，也见过原本甚好的徒弟在犯了错后被师父了结了性命……

        当刀停在她喉前的时候，她真的害怕极了。她不怕死亡，可扔刀的那个人是公子，她那一刻害怕到无法判断他是真的想杀她还是想考验她。她在世间已无亲人，她将公子视作唯一的亲人，命是他给的，可她却无比害怕他要收回她的命。

        天色渐亮，她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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