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楚灯心神微动，不知怎么想到了封渊陵，她答应过美人姐姐不找驸马，她骗了美人姐姐那么多次，这次她不想骗他了。

        她不想嫁人，她想和美人姐姐厮守一辈子。

        楚宸元看她发怔，只当她羞涩，哈哈笑两声，喉中生痒，捂着口闷咳。

        楚灯慌神替他拍背，“皇叔不要太激动了……”

        但楚宸元咳的五脏肺腑巨疼，不过一会，喉间一甜，一口血吐了出来。

        楚灯惊慌失措的朝外叫道，“快来人！皇叔咳血了！”

        殿门打开，骊姬扭着细腰进来，哭哭啼啼到他们跟前，“怎生是好？明嘉公主来上一回，陛下这病就加重一会回，您总得顾着自己，您要有个三长两短……”

        “闭嘴！”楚宸元憎恶的斥她。

        骊姬擦擦眼泪，并不将他放在眼里，弯腰扶起楚灯，半拉半扶她出去，“明嘉公主赶紧回吧，别耽误陛下养病。”

        面对她，楚灯很是不自在，先前误以为是她将美人姐姐关在铜雀楼里，便一直对她很有芥蒂，如今知晓她无辜，楚灯有些愧疚，又尴尬的无法跟她当面直说。

        只能任她将自己推出文昌殿，在殿外，骊姬的神色变冷漠，和她说道，“魏国废帝求娶殿下，陛下为留住殿下，让七公主替你代嫁，如今魏国帝位更替，那位魏太子曾在齐国为质，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七公主应是命不久矣了。”

        楚灯发着呆，记忆仍留在那夜花圃，楚玉鸢和怜秋亲密的吃花瓣，她甩了甩头，再想跟骊姬解释。

        骊姬背过头，耸着肩呵笑，“我曾跟殿下提过，离陛下远一点，殿下当了耳旁风，殿下以为，陛下为何这么宠你？连亲女儿都能牺牲，都要将你留在身边。”

        楚灯低下来脸，在她快要进殿时，呢喃道，“可他是皇叔……”

        殿门砰的闩上。

        楚灯咽下后面的话，一时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守在门外的荀鲛适时过来，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这春夜良寒，殿下早些回吧，仔细冻着身子。”

        楚灯瞄他一眼，嗯了嗯，踌躇着要离开。

        荀鲛连忙着人送来裘衣让她穿上，叮嘱道，“这两日陛下不大好，殿下还是在金华殿安生呆着吧，您这样的金贵人，过着病气多受罪。”

        若要被太子……不对，现在应该叫陛下了，被陛下发觉没照顾好明嘉公主，那他这颗头也不用要了。

        楚灯没应这话，过穿花游廊出了文昌殿，径自回金华殿去了。

        文昌殿内，楚宸元强打着精神撑起身，煞红着眼瞪骊姬，“贱人，你真以为朕不会杀你？”

        骊姬坐下来，柔情蜜意的看着他笑，“外头人都说陛下暴戾恣睢，随性而为，可臣妾看得出来，陛下终究是个欺软怕硬的孬种，你敢杀臣妾吗？”

        骊姬很断定他不敢，她看透了这个人的虚伪，杀了她，他更没有后路可退，至少有她在，能保他一条命。

        从前她爱他冷酷无情，现在她爱他孤苦无助。

        楚宸元抑制不住怒火，抬手欲打她。

        骊姬退后一步，冷眼看他栽倒在床沿上，“眼看着这仗就要打起来了，陛下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的趁早说吧，免得以后抱憾终身。”

        楚宸元急喘着粗气，未几闭眼倒回枕头上，慢慢归于平静，“这月十五日子正好。”

        “这么好的日子，陛下想让明嘉公主出嫁了？”骊姬笑问。

        楚宸元手抖起来，意识里是楚灯那张天真无邪的脸，随即转换成显贞皇后温婉端庄的一张面容，她眼睛里有怜悯和愤恨。

        怜悯他、也恨他。

        “给她备最好的嫁衣，十五日晚送来文昌殿。”

        ——

        这天夜里，楚灯睡得不安稳，时不时做噩梦，梦里有楚玉鸢和怜秋，她们在繁盛的花丛中开心快乐的玩耍，楚灯凑上前，欢幸道，“你们没事呀！”

        可转瞬间眼前场景化去，她置身在牢狱中，目之所及处皆能听见哀嚎，是楚玉鸢的凄厉惨叫，她一声声的怨怪着楚灯。

        “明明是你该去魏国，为什么要让我代你？你在宫里享受荣华富贵，我却死在这魏宫无人收尸。”

        “楚灯！我要找你索命！”

        那牢中关押着楚玉鸢，她身上都是血，四肢成扭曲状向楚灯爬来。

        “啊！”楚灯尖叫一声从梦中惊醒，醒来发觉屋里灯还亮着，她浑身都是汗，只呆呆抱住自己，蓦然埋头痛哭了起来。

        这一切她都不知道，她不知道魏国来求娶她，她也不知道皇叔会将楚玉鸢嫁了过去。

        是她害了楚玉鸢，她对不起楚玉鸢……

        呜呜的哭声从暖阁里传出来，秋娘贴着门听了会，不见她听，恐是做噩梦了，便敲着门道，“殿下别怕，开门让秋媪进来。”

        楚灯此刻很怕独处，下地开门后一头扑她怀里，放开嗓子大哭，“秋媪……”

        秋娘心疼的抱紧她，直拍着背道，“不哭不哭，秋媪在呢。”

        楚灯哭的抽抽，“我梦见七公主死了，来找我索命……”

        秋娘一滞，倏然笑道，“呸呸呸，梦里都是假的，殿下别胡思乱想。”

        楚灯蔫搭搭的呜咽。

        秋娘坐到矮榻上，楚灯还像小时候一样，害怕了就往她怀里钻，秋娘又是窝心又是难受，文昌殿那边派人知会了她，这个月十五后，楚灯便不再是公主了，她才这么点大。

        若是得知真相，只怕会哭伤了心。

        可又能如何呢？这十几年的养育，陛下不就是为的这一天吗？

        ——

        齐宫的动静随时会报给封渊陵，封渊陵已入齐地边界，当时收到荀鲛的信后，再不能容忍攻势缓慢，连下了三道死令，命众军加快步伐，务必在十五日那天之前攻入邺城。

        齐国重文轻武，又防守脆弱，根本挡不住这来势汹汹的魏军，不出三日魏军便已打入齐国腹地，一路冲进邺城。

        魏军攻破邺城的消息很快传入宫中，整个皇宫都乱做一团，许多宫婢寺人都趁乱卷钱出逃。

        金华殿内也人心惶惶，但这里有楚宸元派来的寺人看守，底下人都不敢跑。

        “殿下，您换上喜服吧，误了吉时，陛下会怪罪的，”寺人尖细嗓音劝道。

        楚灯浑身冰冷的盯着那喜服，询问道，“皇叔让我嫁给谁？”

        寺人嘿嘿一笑，“自然是极配殿下的人了。”

        那喜服华贵明丽，袖摆上有金色凤凰绣纹展翅飞翔，楚灯虽不懂嫁娶，但也知凤凰不是寻常女子能穿身上的，她颤声再问一遍，“皇叔让我嫁给谁？”

        “殿下快别叫皇叔了，这辈分上过不去，这以后您就是咱们齐国的皇后，您得唤陛下，”寺人道。

        楚灯那乌圆的瞳孔陡然张圆，随之便有泪沁出，浑浑噩噩的说不出话，腿软的要往地上摔。

        秋娘急忙扶住她，将她按在座上梳妆，轻声道，“殿下乖乖的，不要动，让奴将您打扮的漂漂亮亮。”

        楚灯两眼发黑，已然处于崩溃，泪痕落满脸，心下再没有活的念头，这些年叔侄亲情在今日彻底撕开了伪装的面纱，只有她一人傻，她是被豢养的玩宠，只待皇叔乐意。

        她就会沦入泥沼。

        秋娘细心的为她画眉涂抹胭脂。

        才十八岁的年纪，青葱水嫩，上了点妆就娇艳欲滴，她是枝头开的最盛的花，原本应该快快乐乐的活着，却再盛开时节被砍断了枝桠，最终会跌落，失去朝气。

        秋娘服侍她换上喜服，这正红色的婚服煞是好看，若嫁的情郎她必定俏脸娇羞，只可惜嫁的是恶狼。

        等她打扮妥当，寺人道，“皇后娘娘，这就随奴走吧。”

        楚灯不由自主的往后退，满面惊怕畏惧。

        秋娘轻柔的和寺人道，“殿下还小，容奴开导开导，常侍您先门外候着。”

        那寺人识趣，出去时顺手带上门。

        “从前皇后娘娘在世时，总不放心您，便是奴照看，她也不放心，皇后娘娘顾虑的对，像奴这种背主的人，她又怎会放心把您交给奴呢？”

        秋娘自嘲一笑，飞快搀她起来，缓步到窗台前，这里没有寺人看守，这是金华殿最偏僻的方向，只有多多和益善常在这里蹲守，她们今日仍蹲在这里，“殿下！殿下！快下来跟我们跑！”

        阁门被敲响，寺人催促道，“请殿下快点，陛下要等不及了。”

        楚灯慌乱的回头望秋娘，秋娘冲她浅笑，“殿下走吧，她们会带您出宫的。”

        楚灯只叫了一声秋媪，就被她推下了窗。

        多多和益善拉着她钻入灌木丛，熟练的在灌木中屈膝行走，很快到墙边，那里有个洞，多多和益善一前一后拽着楚灯钻出洞，等出来才发现。

        这里是后廷的角门，四周有不少仆婢在乱跑尖叫，他们不敢停留，推开角门便要跑出去。

        哪知，方出了那道门，却见楚宸元跟前伺候的荀鲛站在门边，三人当场吓得往回跑，却听荀鲛吹一声口哨，立时有黑影从四面围来。

        “抓住明嘉公主，献给陛下！”

        楚灯的手脚被扣住，叫了声放开，就被那几个寺人模样的人强行拉走，她踉踉跄跄被拽出了后廷，晕头晕脑又被按在原地。

        “陛下，幸不辱命，明嘉公主已安全带到。”

        楚灯迷迷糊糊的昏着脑袋，已无法再思考自己是什么处境，这声陛下是不是楚宸元，她累的抬不起头，泪珠啪嗒落。

        有人策着马行到她面前，伸指挑起了她的下巴。

        四目相对，她的呼吸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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