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十二章

在京城往西三四百里的地方有一座小县，叫滨城，虽然没有京城那么富饶，但是这里的人们觉得自己活的并不差，当然，那是富贵人家除外。

        “老爷送给陈太守的礼都被退回来了。”

        李管家怯怯的看着李目，他家老爷最近为给自己儿子买官的事情弄的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托关系联系到了太守，可惜自己没读过多少书，一介粗人说不出什么雅句，托县令找了几个能说会道的，却不知道哪得罪了太守，把本来收下的礼劝退了回来。陈员外只能青着脸点了点头，正郁闷着想散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儿子院子外，现在是上午，儿子估计宿醉在酒楼没有回来，他背着手缓缓走了过去，脚步很沉重。

        他年轻时家道中落，早年丧妻，留下这一个儿子，他忙于生意，奔走四海，没时间管教也舍不得管教，待到他赚够了钱儿子已经长到了十八岁。想起妻子，陈员外停下了脚步。可怜抚娘，没有跟自己过一天好日子，在茅草屋里生下儿子，自己掏光当时所有积蓄，变卖了传家的银锁也只能买到一两帖好药，终于，她在月子里就撒手人寰了。

        李管家远远跟着老爷，知道老爷现在不想被人打扰，可门外求见那人身份不管是真是假自己也得罪不起，一时间焦头烂额起来，只好硬着头皮追到老爷身边。

        “老爷，门外有个道士，特意寻上门来说可以解开心结，我听她讲了不少，倒是可能有几分能耐。”

        李管家本想直接轰走，可对方一把白伞，一袭黑衣，往那一站总感觉阴森森的，见她对府里的事情了如指掌，怕是遇上了不敢得罪的人，老爷是滨城出了名的有钱，和县令私交甚好，一般人哪敢议论老爷，生怕给自己惹上不该惹的麻烦。

        陈员外本是不信歪门邪道的，可是自己已经老了，还能护着儿子多久，就算留给他万贯家财也不知道对他来说是福是祸。

        “见见吧。”

        陈员外见眼前的姑娘有些惊讶，这实在是太年轻了，还透露出一股说不上来的古怪，府里的鸟儿本来叽叽喳喳，现在全都安静的呆在一旁没有出声。

        “见过道长，不知道你可有办法”

        流光不易被发现的扫了扫前厅，不少的名家珍藏名画和古董，可惜杂乱无章的胡乱摆放，看来是想附庸风雅又力不从心，哎，都是上好的珍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陈员外可惜了，还是古董们可惜了。仆人们给流光奉茶，从杯子到茶叶都是极品，流光端起来闻了闻，闻不到气味，又抿了一口，不出所料没有味道。流光感到惋惜，喝不到这茶真是一大憾事。

        “买官，不行，但是如果是想让你儿子平安富贵一世，我倒是有办法。”

        陈员外眼前挥了挥，看来又是招摇撞骗的，除了当官还有什么路子可以让他儿子一世无虞，有权有势有钱才是最重要的。

        “李伯，送客吧。”

        流光不紧不慢，有点遗憾的放下茶杯。

        “你在三个月后会从县令那里得到一个消息，说隔壁县城的县令在来上任的路上得了恶疾死了，你儿子可以改名换姓去顶替。不过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说完流光走了，屋里的鸟儿又恢复了生机，不停的叫唤起来，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黄粱梦。

        陈员外在听完流光的话后心里总打鼓，但是自己行走江湖那么多年从未听说过有个料事如神的古怪姑娘。几番思索，他派人去打听打听，隔壁的县令是不是最近要上任。

        晌午，自己儿子回来了，宿醉的脸耷拉着眼皮，看见陈员外连忙站稳，颤颤巍巍的行了礼。

        “回来了，就吃饭吧。”

        陈埔点了点头，自己这个父亲虽然和自己聚少离多，但是从来没有亏待了自己，虽然陈埔不太情愿回家。二人很少说话，总是安安静静的吃着饭。

        “过几天就是你娘的忌日，往年我不在家，这次我同你一起去。”

        “嗯。”

        陈埔心里不是滋味，在很小的时候，家里还很穷，但是父亲一只都在自己身边，陪他抓蝉，和他在小溪里戏水，虽然经常在看见村里的孩子在母亲怀里撒娇时，自己偶尔会觉得羡慕，但是自己从来没有在父亲面前说起过，因为有一次陈埔在睡梦中睁开眼，看见桌子前暗黄的烛火下父亲呆呆的看着母亲之前写下的诗词，陈埔那时看不懂，只觉得父亲很悲伤。

        “我去西街买些东西。”

        “好。”

        ---

        陈埔走在街上，看着人来人往，自己总是感觉融不进去，好像是个死物。

        来到西街的那家店铺，老板芙姨看见陈埔并不意外，十年一瞬间，她看着这个小孩从门槛高出一点点到如今俊秀大人模样，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来买五两红豆，每年只来一次。过了三四年，她才知道原因。在这之后老板在这段时间总是把最好的那些红豆留出五两，用白纸悉心包好递给他。

        “小埔来了，这是红豆，还是老价钱。”

        “芙姨，红豆涨价了，我不缺钱。”

        “这孩子说的，有钱也不能瞎用阿，你第一次来的时候买我五两红豆，把一袋子碎银洒在柜台前，吓我一大跳，你那时候那么小真是让人担心了好一阵。”

        “芙姨，这次我爹和我一起去，你就收下吧，当你这么多年对我多方照料的谢礼。”

        陈埔往芙姨怀里塞了一锭黄金，拿了红豆走了。

        回去的路上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爹知道他不再的这些年我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吗，可能不知道红豆在西街芙姨那买的，也不知道芙姨是谁，他总是很关心我，又好像不是很关心我，陈埔苦笑，回家了。

        陈员外看着儿子回来进了小厨房，忙了一下午，第二天一早居然乖乖在家，在厨房呆了一整天，李管家见怪不怪的把饭送进了小厨房。

        陈员外有些意外自己儿子居然喜欢下厨，可是那些士大夫说什么君子远庖厨，虽然他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但是总觉得只喜欢下厨有些让他不太能接受。陈员外见陈埔匆匆出门了，不知道去干什么，他走进厨房看看这孩子在干什么。

        “难得那小子知道她母亲爱吃红豆糕。”

        陈员外走进小厨房第一眼就看见了灶台上有一盘刚刚出炉的红豆糕，还冒着热气，香气扑鼻。他忍不住尝了一口，香甜绵密，但是他心里却很苦，这个味到他想起了一些尘封的记忆。

        李管家本是来找少爷，却发现老爷在这，看着他手里的红豆糕和老爷的神色，他忽然有些心酸。

        “这是少爷做的，这些这些都是他做的。”

        陈员外听管家这么一说，才发现在不远处柜子里还有红豆羹，红豆泥，红豆团子原来他不知道抚娘喜欢吃红豆糕，只是把所有能想到的红豆做法都做了一次。

        “他自己学的？”

        “诶！他不让老仆叫人来教，只是自己经常买一些糕点回来自己尝，便做了起来。”

        陈员外有些恍惚，离开了厨房。

        马上要到抚娘的忌日了，心神不宁也是正常的，他如是安慰自己。

        陈员外走到书桌前，拿出抚娘生前写的诗句，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

        “两岸人家微雨后，收红豆，树底纤纤抬素手。”

        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娇俏可爱的女孩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警告自己

        “红豆好看又好吃，我阿爹说吃多了坏牙齿，怎么就不能多写一写了，你又笑话我！”

        那时的自己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见过那么多姑娘欲拒还迎的投怀送抱，唯独对她挪不开眼睛。

        “我的二小姐，你知道这句诗什么意思吗，看见红豆就往里写。”

        “我不知道？我可知道了！我的夫子教过我的，你知道吗，你这个浑身铜臭味的讨厌鬼。”

        如果时光停留在这，一个商贾的笨儿子娶了一个小官傻傻的女儿，如果父亲那次没有出远门去接货，如果她哥哥没有被京城的贵人叫去送一份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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