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十六年

        那位死了，他杀的。

        手足也死了，他杀的。

        他得到了，无上的尊荣。他明明可以做到很好，却没有人信他。

        那便换一批信朕的罢。

        无数的官员被换走，抄家，流放，无数的新官员到来。

        阿鲁也也在其中，他看着他弑君，登基，看着他收美人，奇珍异宝。

        这些都是踩在他族人尸骨上的繁华。

        他再也杀不了贺虢了，君王不能死，那就让他生不如死。

        ----

        阿鲁也不再是一无所有的流浪儿，十六年，他得到了很多。

        他依旧思念着阿兄和阿妹，认为他们是活着的。

        阿鲁也知道不可能，但是万一呢。他每月都会来瓦舍托人寻人。

        直到这天，他看见了一个姑娘。她的眼睛像天山上的水一样清澈，笑起来的嘴角像极了母亲。

        不管是不是她，就是她了。阿鲁也心里想。

        “你叫什么名字。”

        “山娘，家住新花村，父母年迈，有一个弟弟，还望能在鲁大人门下讨口饭”

        她说的很熟练，就像每天都要说一次，然后被拒绝。她说话的时候，不像了，谁都不像了。但是没有关系，阿鲁也已经找了太久了。

        “从今以后，你不是山娘，也没有父母和弟弟，只是我鲁业的妹妹，鲁濯。”

        山娘顿了顿，说好。

        “我许你去新花村拜别父母，三日后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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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濯是个灵性的姑娘，一说就懂，一教就会。阿鲁也觉得如果阿妹还在，也是这般聪慧的。

        有天夜里，阿鲁也坐在院子摇椅上看月亮，鲁濯来给他倒茶。

        “阿妹，你见过草原的月亮吗？”

        鲁濯知道，大人在悼念自己的妹妹了，但那个人不是自己。

        “回大人，没有。”

        阿鲁也褪去的青涩的脸庞，连自己都对现在的神情感到陌生，这样心机深沉的阿鲁也不像是草原里自由的王子。

        “下去吧。”

        每当大人问起鲁濯也没有吊坠，有没有哥哥，有没有草原的记忆时，鲁濯都会很遗憾。她不是他的妹妹，因为她是有父母的，有弟弟的。即便家里苛求她，那也是她的家。而大人已经没有家了。

        鲁濯每日都在练习仪态，琴棋书画，博古通今的美人才是大人想要的，或者说是大人想要送出去的。

        鲁濯有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大人思念妹妹，却要把她这个物件送给别人。

        或许大人很清楚，自己不是他的阿妹。与其天天看见其他女人，不如找一个和阿妹相似的姑娘。

        那大人会舍不得吗，哪怕是对一个假货。

        应该不会吧。

        大人总是很清楚要什么，但鲁濯不知道他要什么，鲁濯只是他的一把刀，一块石头，拿着杀人，或者垫着过河。

        工具不需要情感。鲁濯每天都告诉自己。

        ---

        鲁濯很顺利的成为了皇帝的妃子。

        她很平凡，即便大人的悉心栽培，她依旧不是最出彩的那个，众多嫔妃里，她本是最木讷，但是为了大人，她必须殚精竭虑。

        有时，鲁濯看着深深的宫墙出神，回想起最后一次见大人

        “阿妹，去吧。”

        鲁濯没忍住，在上马车时回头看了看大人。就像一个普通的兄长看着妹妹离开，有不舍有担忧。鲁濯笑了，不管大人眼里的温情有几分是对我这个假妹妹的，都值得了。

        要是大人真是是我兄长就好了。我有一个爱我的兄长，愿意把护身符给我的兄长。没有挨不完的打，无尽的谩骂，没有因为十两银子要把我卖给村里男人的爹妈。

        鲁濯回过神来，除了梦里，再难相见。那就不必再见，让我当大人的刀，去报那血海深仇。

        ---

        贺虢发现鲁濯，是因为他似乎在哪见过她。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却想不起是谁了。

        后来发现，和她在一起总是舒服的。他想要的不过就是一个人世间的栖息地，一个可以完全放松下来的空间，一个不会离开他的人，最重要的是，她信他。

        有时贺虢在想，帝王真的有爱吗，如果有，这就是了吧。

        --

        大人说，要让皇帝爱上我。我觉得可笑，帝王怎么会有爱。他们两个人，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凉薄。

        没等皇帝爱上我，我就已经每天期待着他的到来了。

        这算什么，被大人发现了会感觉我是个废子吧。我只是大人棋盘里的一小个，会被他注意到吗？

        幸好，我那克制不住的欢喜与殷切在一个月后逐渐冷静了下来。

        不是我不爱皇帝，只是我还要做更重要的事情。一个人如果有了爱，她就不再恰到好处。

        ----

        我怀孕了，是皇帝的第五个孩子。

        大人应该知道吧，皇帝因此册封了我为贵妃，大赦天下。

        真是隆重。

        我满含爱意的看着皇帝，他握住我的手，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他对我的爱。

        在我要临盆的时候，大人终于给我传信了，我太高兴了，我都要忘了其实我还有个兄长，有个哥哥。

        “请死在产房。”

        短短几个字，我忽然从喜悦里清醒过来，我不是大人的妹妹，大人的妹妹早就死了。

        ----

        临盆那天，我有些紧张，皇帝似乎也很紧张。

        我心里一团乱麻，照这样下去，不用求死我就会一尸两命了。疼痛来袭，持续了一天一夜，嘴里的人参换了一片又一片，我意识逐渐模糊。

        我是谁，我是山娘。我我想活下去，我想见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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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坐在偏殿，一天一夜。

        朕想起了很多事情，父皇临死前的诅咒，手足被杀时的求饶，母亲死前的嘱托，胞妹离开时的坚毅。为什么朕的一生总是留不住。

        朕从来都不信神，因为神已经骗过我一次了，神没能留住母妃。

        朕不怕神嫌弃我一身血孽，朕再次恳求神救救我的爱人，我的孩子。

        求您别再骗我。

        让她活下来吧，别再痛苦了。

        ---

        她会死吗，鲁濯。

        她真的很像阿妹，在不说话的时候，阿妹应该是最开朗的姑娘，抱着羊朝我笑。

        鲁濯太清冷了，就像一盏琉璃灯。

        但是我混进宫里悄悄看她的时候，她眼里是有爱的，对着皇帝。

        这让我迷糊了。她真的很像，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了。但是我明白，我阿妹也没有第二个。

        我让她在今夜死去，要贺虢体会骨肉至亲的生离死别。

        像贺虢这样金贵又无情的歹人，应该永远都没有这样的体验吧。

        阿鲁也没有复仇的快感，只觉得身心疲惫。因为他找不到阿妹阿兄，而父汗和母亲永远都不在了。

        现在，连鲁濯也要离开了。

        ----

        “娘娘殁了。”

        贺虢的心彻底沉下，被淹没。他知道他不是个被眷顾的帝王，他知道。

        “孩子呢。”

        “五皇子很健康。”

        “嗯，下去吧，她的丧事我要经手。”

        “是。”

        ---

        贺止玉，五皇子。皇帝最亲的皇子，养在皇后名下。

        ---

        国丧，配享皇陵。

        阿鲁也知道，她完成了她的任务。

        皇帝曾偷偷来过我这，想看看鲁濯的遗物。

        阿鲁也婉拒了，他没有降罪。

        皇帝不知道，他没有遗物。鲁濯是山娘，家住新花村，有一个弟弟。

        这年三月五皇子一周岁，阿鲁也忽然想去新花村看看。他可能是想鲁濯了。

        他查过鲁濯，没有任何问题和疑点。可是当他来到新花村的时候他很不安。

        他来到了山娘的家，家徒四壁，只剩下一个老妪和一个年轻的男人，应该是她的弟弟。

        “你是山娘的弟弟？”

        “山娘？我不知道山娘，我是有一个姐姐，但是她叫招娣，很久以前逃走了。”

        “为什么逃走？”

        那人打量了阿鲁也，应当是个得罪不起的贵人，只好讪讪的说

        “不愿意嫁给那汉子，逃的。”

        阿鲁也不再追问，转身向屋里走去。

        “山招娣有没有什么东西，我要拿走。”

        “早没有了，她人走了那么多年，东西又做什么用。”

        说罢，阿鲁也走向了里房找到了老妪，那男子不敢拦他，怕惹出事情。

        “你是招娣的母亲？”

        那老妪没有说话，木讷的眼神动了动

        “贵人，我老母年事已高，劳烦你别为难她了。”

        阿鲁也垂下眼眸，正向往外走。

        “招娣我我们对不起你”

        那男子急急跑过去扶着老母

        “娘，你说啥呢，她自己要跑的，是死是活与我们何干了。”

        阿鲁走了，这破败的家没有什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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