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王者决意

许久不散的云霾，终究自“怀神殿”上空逐渐消散，于烈阳照耀之下，蛮王坎哩手执自己从不离身的“巍灵矛”走入神殿，随后将巍灵矛置于殿中石像前。

        与往常不同，坎哩并未照例伏地作礼，而是注视眼前石像，伸出右手，握紧石像左臂，将石像微微转动少许。顷刻间，石像闪出一道紫色微光。

        坎哩一脸漠然，望向那转瞬即逝的微光，随即对石像说道：“伟大的怀神，请恕我无礼……噬顿与摩泷不仅没有得到拯救怀沃的神草，甚至一死一降，而远征的同族们也在战争中无一幸存。如今，猖狂的西人想要屠灭怀沃，怀神后裔在西人刀下已是岌岌可危，坎哩知道这样说很无礼，但无论是当年被那个女人欺压践踏，还是当下被西人肆意屠杀，我们都从未得到您的护佑。恳求怀神，如果您对我们怀沃族仍有一丝怜悯，请将力量赐予我，护佑怀沃，以免怀神后裔遭屠灭之灾，如果我们怀沃族能……呃……”不待坎哩说罢，却见那石像再度闪出一道紫色微光，飞至坎哩面前，萦绕于坎哩周身，最终灌入坎哩体内，随后听得“咔”的一声响，此前被转动的石像已然自行转回原处。

        决战将近，相较于甚为焦灼忧虑的坎哩，远征军中的气氛则是惬意不已，诚然，出征前，孙舞翎本以为此番远征必将是一场鏖战，岂知怀沃人不仅出人意料之势寡，甚至几乎精锐尽失，仅残留数万幼弱病残，可堪一战的蛮人少之又少，如此一来，莫说是女军，即便是被贱称为“乌合之众”的男军亦可轻易击垮他们那不堪一击的防线。

        “身板已然养足，且速战速决，早日归乡~”

        身披甲胄的孙舞翎将佩剑出鞘，以袖口轻拭剑锋，随后再度将酒囊取出。自讨伐蛮人至今，她早已酒瘾甚盛，此刻着实忍耐不得，遂再不顾她人是否偷看，索性提起酒囊畅饮。

        “孙将军！”片刻之后，却见姚瑾一如既往不顾礼数地走入大帐，向孙舞翎问道：“孙将军，你适才所下之军令我已尽阅，我着实不解，为何只许男军出战？”

        “咳……你……”正沉浸于畅饮的孙舞翎遭姚瑾再度“突然袭击”，顿时又呛了一口，随即收起酒囊，面露不满答道：“不必兴师动众，仅需遣一千辉州男军前往剿敌即可。陛下实属高估了此群蛮人，剿灭他们无需我等亲自出手。”话至此处，孙舞翎望向紧随姚瑾走入大帐的赵邢武，略显醉意问道：“此前我不曾来得及问你，为何你唤作‘邢武’？你当真是辉州人而非江北人？”

        赵邢武向孙舞翎作了一礼，恭敬答道：“如骠骑将军所想，小将本生于江北邢武原，故此唤作邢武，自幼即离乡远赴辉州，至今已近二十载。”

        “嗯，如此甚好。”孙舞翎点头笑道：“江北距朝廷甚近，故此江北男人一生碌碌无为乃理所应当，若然你留于故乡，如今怕是做不得将领。”

        “骠骑将军所言极是，邢武此生不忘皇恩。”赵邢武神色自腼腆转为严肃：“生于女尊男卑之世，却有幸凭一介男身在辉州为官，邢武对此等皇恩无以为报，唯以命示忠……”

        “哎！休得胡言！”姚瑾举起手掌，轻砸赵邢武额头，嗔责道：“以何命，示何忠？区区蛮人而已，怎说得好似你须与他们以命相拼一般？我今日且于此说个明白，合我性情的男人世间难寻，你既已被我收至身旁，你的性命亦须由我来掌！”

        “噗。”孙舞翎见姚瑾如此认真，不禁笑讽：“看你这般激动，仍敢说他不是你的宠侍？”

        “孙贤你……”

        “且住，若再说下去，你怕是要原形毕露。”孙舞翎不待姚瑾再多言，当即取出虎符晃了两晃：“大军已休整妥当，莫再计较无谓之事，准备决战。”

        “遵命。”姚瑾似有不满地随意应了一声，将手中佩剑一掷，走出大帐。

        “呃……姚将军……”赵邢武轻车熟路地接住姚瑾的佩剑，一脸茫然望向走出帐外的姚瑾，低声呢喃道：“姚将军她……是在……生我的气？”

        “非也。”孙舞翎走上近前，轻抚赵邢武头顶：“她是在生我的气~”

        巳时刚过，阳气甚浓。

        驻守于神殿四周的蛮军皆手执弯刀，列为内外七层的圆形军阵，坐于阵中央的坎哩则手执巍灵矛，闭目呢喃不止，紫色微光始终萦绕于他周身，若是远观，着实诡异。

        此刻，由姚瑾所率的一千辉州男军仅距神殿不足半里之遥，可谓近在坎哩眼前。

        “那群蛮人在耍弄何等名堂？”

        护住神殿的蛮军阵型并不密集，故此姚瑾可轻易越过蛮军看清坎哩之面目，当下之际，坎哩正静静坐于神殿外，紧攥长矛低声呢喃，周身紫色微光仍若隐若现。

        姚瑾身后的赵邢武已然看出她的疑惑，遂上前请命：“邢武愿替姚将军前去试探一番。”

        “不可，乖乖候于我身旁。”察觉境况非同寻常的姚瑾不舍放赵邢武前去冒险，她阻下赵邢武，向身后其余男军暗下号令。

        众人得姚瑾之号令，当即纷纷抽刀，由前三列近百人先行前往试探。

        “他们来了。”坎哩睁开双目，漠然望向疾驰而来的敌军，将手中巍灵矛向前方一指：“我们与这群西人有数不尽的仇要清算，今天他们全都不能活着离开！迎敌！”

        “哎呃吔！”驻守神殿最外圈的蛮军听得此令，顿时齐声怪吼，随即整齐有序地迎向敌军，他们好似行尸走肉一般，除却不绝于耳的怪吼之外，僵硬的面孔上丝毫不显多余情感。

        兵刃碰撞声顿起，两军毫不迟疑地展开厮杀，值此之际，姚瑾仍是心生狐疑，坎哩虽看似甚为愤怒地发出还击号令，然而转瞬间却再度转回一脸漠然，俨然一个性情无常之人。

        战况显而易见，正与姚瑾交战的蛮兵虽可算得蛮族精锐，却依旧不敌士气甚旺的辉州男军，然而坎哩面对此情此景，始终无动于衷，如此不免令姚瑾怀疑他正思索何等奸计。

        驻守于神殿前的蛮兵不断战死，眼见护殿蛮军已是覆灭将至，战至此般境地，即便坎哩立即起身亲自迎敌，恐怕亦是无力回天，而纵是如此，坎哩仍无动于衷。

        姚瑾不禁暗道一声晦气：“唬了我如此之久，竟仅是虚张声势故弄玄虚。”想至此处，她不再迟疑，当即号令全军围剿坎哩。

        “已经足够了……您的力量竟是这样伟大，即便是到了现在，我也很难驾驭。”

        “嗯？！”

        当下虽已是无所顾忌，然而骤然睁开双目站起身的坎哩仍是惊得姚瑾止了步伐。

        “勒黑耶勒！”正值姚瑾迟疑之际，忽闻坎哩吼出一句怀沃语，随即云中隆隆作响，一道落雷顷刻间劈将下来，正中奔向坎哩的数十名辉州男军。

        骤然间遭此突如其来之异象，姚瑾虽尚显镇定，亦逃不得双耳被震得嗡嗡不止。

        “你的确逃得很聪明，那就再吃一次！”坎哩见姚瑾因止了步伐而侥幸躲过落雷，当即再吼一声：“勒黑耶勒！”顷刻间，又一道落雷劈下。

        “姚将军！”姚瑾身后的赵邢武见此阵势，亦顾不得任何礼节，慌忙双手紧握狼牙棒，以棒柄置于姚瑾胸口，猛一发力，借飞奔之势将姚瑾推开，只听得“喀啦”一声，二度劈下的落雷几乎紧贴赵邢武脊背而砸落于地，他身上那尚属厚实的皮制甲胄随即散碎而落。

        姚瑾此前无论如何亦料想不得，坎哩竟可操弄妖术，仅两度落雷，已有百余人殒命。

        “呃……怀神……”忽见一道电光自坎哩的琵琶骨流至指间，坎哩顿时向前一瘫，所幸手中巍灵矛撑住了险些瘫倒的身躯。他注视着自己的左臂，喃喃自语：“为什么！这不合理！为什么我承受不住它……不对！怀神！我明明可以！”话至此处，坎哩发出一声怒吼，此前若隐若现的紫色微光骤然间甚为刺眼地萦绕于周身。

        “杀西人！要杀西人！”顷刻间，坎哩如一只恶鬼一般，挥舞手中巍灵矛，奔入人群之中，如割草一般疯狂厮杀。

        事已至此，姚瑾无心再怜惜那群辉州男军的性命，她趁坎哩沉浸于厮杀之隙，迅速奔至仍留守于百步之外的数十名男军近前，扶起那门唯一被她亲自带至此地的飞煌炮，将炮口转向坎哩。

        许久仍未得以杀死姚瑾的坎哩，察觉到姚瑾此刻已是远远逃开，登时愤怒至极，遂甩开仍与自己纠缠的残余男军，一脸怒意地奔向姚瑾。

        “开炮！”随姚瑾一声怒吼，一颗火球骤然自炮口喷出，散为近百枚飞煌珠猛砸而去，顷刻间一声巨响，炮火正中坎哩，狂奔的坎哩当即止了步伐。

        “开炮！开炮！”愤怒的姚瑾生怕坎哩仍未死透，随即再发号令，又是两声炮响过后，坎哩终于再无动静。

        待浓烟散去，却见坎哩已是伏于地上，状如死尸。姚瑾走上近前，谨慎地以手中佩剑挑了挑坎哩的手臂，见其丝毫不动，她方才如释重负。

        “吔哎哎哎哎！”正值此刻，忽闻坎哩又一声怪吼，随之如闪电般抬起左臂，攥住姚瑾手中佩剑，狠狠一折，佩剑当即应声而断。

        姚瑾从未见过如此离奇之景，纵是被韩邑炼作行尸的所谓“护苍禁军”，若连遭三发炮弹猛轰，亦断不可能再活命，而眼前这唤作“坎哩”的怪异之人，连抵三发炮弹之后，不仅丝毫未显虚弱，甚至愈战愈强。

        “我受怀神庇佑！我是不死的！我受怀神庇佑！我绝不会死！”

        发疯一般的坎哩已然察觉到姚瑾身后那门又粗又重的铁坨对自己威胁甚大，当即如闪电一般奔至飞煌炮前，以手中巍灵矛扫开护炮的辉州男军，随后抓起盛满炮弹的木匣，将匣中炮弹狠狠攥住。不至片刻，爆炸声接连而起，数十名残余男军顿时与飞煌炮作了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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