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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完结


围攻青棠,萧钰先下令坚壁清野,大军将关前游散的西肃各部扫荡出百里之外,城墙深厚的青棠变成一座孤城。

        当年重关被夺时,关下通往各哨城的暗道已被切断,如今萧钰一面命人打通,一面继续勘巡青棠四周,查看是否还有遗漏的山中古路。

        扫尽这些有可能被西肃人利用的空子后,青棠关中的铁勒部,彻底成了毫无外援的一支孤军。

        这方法虽令得战事缓慢,却是稳中求胜,赢面更高。

        由此,终于在年关的最后一天夺回青棠,除夕夜,八部哨城的主将们终于可以在旧日的议事堂中论功行赏,先行庆贺。

        这一战伤亡不大,仅在最后的入城巷战中,有数百名将士受伤,虽未用到震星雷,但工部的九星连窍弩车却是大大出了一回风头。

        论起战功来,竟是梁明赫这隶属工部的人拔得头筹,当时督粮使梁翰也在场,听得上座的萧钰颁下一等战功给儿子时,不禁老泪纵横,感慨万分。

        八部主将对此皆无二话,毕竟梁明赫可是柱国大将军唯一的嫡孙,纷纷跟梁翰比大拇指夸赞:

        虎父无犬子,小梁将军一脉相承,咱大将军后继有人,在天之灵必感欣慰。

        梁妧接到这封鸽信的时候,嫂嫂虞氏刚搬过王府与她同住,总归丹阳侯府也只她一人,小姑产期临近,她不放心,索性过来日夜照料。

        边关休整半月后,大军开始向西挺进,西肃王帐主战的四大部族,各个都是难啃的硬骨头。

        接下来两月,边关整合的百万大军分作数条战线,一点一点蚕食推进,此时方显出主帅运筹帷幄、调兵遣将的能力来。

        至此,萧钰原先基本两日一封的家信便渐渐少了,有时十天半月也等不来一个字,梁妧起初日夜挂怀,随着身子渐重,却又将牵挂的心思转到孩子身上来。

        她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与其杞人忧天,她更相信萧钰的真才实干,比起爹爹青出于蓝,唯靠着这一信念牢牢支撑住。

        临近二月的时候,兰翘赶回京城到王府报信。

        她之前一直跟卓时康游走于边关两界,替大军收集西肃人的情报,这次是奉萧钰之命,提前回来给梁妧报捷,好让她安心。

        “西肃王女死了!”

        兰翘见了王妃的第一句话便道。

        梁妧定定坐在椅中,愣了半晌,长长吐出一口气。

        西肃王帐中,汗王早已年迈,政务战事皆由长子代理,王长子亦是骁勇善战之人,另一得力帮手便是王女南情,擅谋能辩,在西肃各部多有盛名。

        此次主战的四大部族皆是受她撮合,才聚起空前强大的战力。

        “大军已推至王帐不足百里处,王爷派遣韩护卫守在枭岭外的一座山岰里,那里留了最后一条山中古道。”

        兰翘接过知夏递来的茶,一口饮尽,抹了抹嘴继续道:

        “四部已被打散,如今只顾四处逃窜,王帐只剩一支千人精骑,溃败是迟早的事,王爷早就料到她会逃回关内,果然一点没错。”

        南情心思活络,知道西出大漠,王帐便再无回天之力,中原多年布置的眼线虽被拔除,却并非全无机会让她东山再起。

        萧钰提前封死所有古道,只剩下枭岭这处唯一的一条,果然瓮中捉鳖。

        这处战事是兰翘亲历,此刻说起颇有戚戚然:“南情倒也极有骨气,我等跟着韩护卫把她的人堵在古道口,杀至最后一人……她便横剑自刎了。”

        梁妧闭了闭眼,想到枭岭正是爹爹战死之地,天道好轮回,终于,南情这罪魁祸首亦丧身于此。

        直到二月底,边关大捷的消息进京,王帐告破,汗王与大祭祀双双焚帐而亡,仅剩王长子带领四部的残兵败将逃亡入大漠。

        整个上京城欢天喜地,近百年来,这是大景朝与西肃人的征战中,最彻底的一次胜利。

        城中四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比过节还热闹,无数人翘首以盼,等待大军凯旋而归。

        三月初八,镇国大将军晟王进京,礼部在城门外布置的典礼空前盛大,新建的九鼎蟠龙柱金芒璀璨,分明是帝王才有的迎驾规格。

        当皇帝随着钟磬声缓缓步上高台时,所有人都未曾料到,今日这场典仪,除了迎接凯旋归来的晟王之外,亦是一场禅让礼。

        远处疾驰而来的大军扬起阵阵烟尘,如黄龙直捣天际。

        萧钰一骑当先,身披玄羽战甲,大氅在身后猎猎飞舞,春日暖阳照耀下,挺拔英姿如同从天而降的战神。

        台下众臣刚刚听完皇帝御口金言颁下的圣诏——退位让贤,将皇位禅让于晟王萧钰。

        众臣工纷纷震惊莫名,原以为陛下会在晟王归来后,宣布由他继承空悬半年的储位。

        包括石耿晏、裴良逸这等重臣,谁也没想到,陛下会直接退位,由晟王继承大统。

        皇帝早在半年前就定下此意,却瞒着所有人,直到此时将象征皇权的国玺双手交到萧钰手中,面上的神情洒脱又自豪。

        “朕在有生之年,终于可卸下肩上这幅重担,此后也不留在这方寸皇城间蹉跎岁月,当什么劳什子太上皇。明日参加完你的登基大典,就带你母亲游历天下、逍遥自在去。”

        本朝还未有过皇位禅让的先例,萧钰本以为,即便让他当太子,登基也最少是十几二十年之后的事。

        没想到父皇眼下就要撂挑子,季实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这下可恕难从命,他后退一步:

        “父皇,儿臣不孝,恐怕还得要您老再多操劳一个月。”

        萧钰扭头望向城墙之内,眼神归心似箭,“妧儿眼下就要临盆,我得回去陪媳妇儿。”

        说着话,他把玉玺又推回皇帝怀里,撂起战袍起身就跑,“等她坐完月子,儿臣再来领旨,父皇您老人家就再坚持一下吧……”

        高台上下的肃穆顿时转为哗然,众臣望着新帝一骑绝尘进了城门,匆匆往家赶去,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下的惊诧和激动。

        有谁连皇帝的玉玺都不稀罕,紧着回家等媳妇生产的?

        城门外的这场禅让仪式惊动了整个上京城,唯独在晟王府的梁妧对此一概不知。

        月前就收拾出的产房里,梁妧自凌晨已开始阵痛,起初疼得并不厉害,一抽一抽的。

        比预产期提前了三四日,石敏说大约是因刚有孕时奔走过多的缘故,看样子肚里揣得是个急性子,害得爹爹在路上紧赶慢赶,一再加快大军行进的步伐。

        昨夜发作的消息经鸽信发出后,收到的回报是萧钰已干脆甩开大部队,只带了几十名亲信连夜急奔回京。

        然而这会儿,肚里的小祖宗反倒不着急了似的,阵痛来得时缓时急,颇无章法。

        梁妧抚着肚皮心下揣摩,兴许不是个性急的,而是跟他(她)爹一样,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

        萧钰在府门前甩了缰绳,大步流星奔进内府,边走边卸甲,听着连伯追在后面禀报情况,“王爷回来得真及时,沁苑那边还没动静呢,王爷放心,娘娘和侯夫人自昨儿夜里就一直陪着呢,石医官也是寸步不离。”

        萧钰紧绷的心神这才稍作松懈,进了沁苑,推门闯进产房时,见着一屋子妇人,除了母亲和嫂嫂虞氏、石敏,婢女、接生的稳婆等拢总好几十人,一眼看去连媳妇在哪儿都没找着。

        梁妧半倚榻头手捧玉盏,正在喝第三碗参汤,听得动静抬头,一双乌圆黑亮的葡萄眼隔着热汤的濛濛白气望来,氤氲出一丝水雾,即刻弯了下来,朝他伸出一只手。

        “你回来了。”

        萧钰三两步上前,在她身前半跪下来,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上还余了一只精铁腕甲未除。

        梁妧被上面的冷意一激,微微瑟缩一下。

        萧钰连忙去摘甲具,随手丢到一边,引来母妃柔声嗔怪,“你大老远赶回来,一身的尘土未净,小心冲撞了你媳妇,还不快去洗了再来。”

        淑妃倒未责儿子一个大男人擅入产房,满心满口是关怀儿媳的话。

        萧钰口中应着,视线艰难地从梁妧的腹部移开。

        没能陪在身边看着她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如今这硕大的程度令他瞠目,只觉百感交集,万分亏欠又觉遗憾。

        他不错眼地盯着梁妧看,小心翼翼问道:“是不是很疼?他……她……这小家伙,折腾得你难受吧?不怕,等出来了,我替你教训……”

        梁妧被他气笑了,随后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阵痛,忙咬住唇,手指在他掌心狠狠掐了一把,鬓角都汗湿了,却硬是没吭声,含笑将他的手放在高高隆起的腹部:

        “爷想要个儿子,还是女儿?”

        “女儿,女儿像你。”

        萧钰掌心透过被撑得极薄的肚皮,真切感受到其下孕育的小生命,血浓于水,心头升起滚烫的激动。

        这句话脱口而出,略一想又改了口,“还是儿子吧。”

        “为何?”

        梁妧倒是纳闷了,连一旁的淑妃和虞氏也好奇起来。

        萧钰咽了咽干涩的嗓子,“儿子生一个就够了,以后你就不用再费精神……”

        在他看来,女子生育如过鬼门关,比上阵杀敌还凶险。

        一屋子女人都笑起来,梁妧已疼得脸色发白,却不肯叫他瞧出端倪,手上推着赶他走,“快去洗洗,待会儿再过来。”

        直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硬撑的一口劲儿刚松,梁妧觉得坐不住,撑着腰斜斜向旁倒下。

        石敏一见这情况忙叫稳婆过来,口中急切:“快看看……应是开了。”

        待萧钰匆匆沐浴更衣再进来时,这边的生产已经开始,恰好看见念秋端着一盆血水出来,交给门边候着的小丫鬟。

        他脚下一个踉跄,被盆中刺目的腥红激得心头发颤,便是在战场上尸山血海中,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惧怕。

        指间咔嚓一声,拇指上拉弦的玉扳指已被他指力捏出一条裂痕。

        扑天盖地的疼痛中,梁妧昏昏沉沉感觉到手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攥住。

        萧钰在她满是汗水的额头轻轻吻下,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不怕,我在这里,我陪着你……”

        “王妃使劲,再用点力,就快露头了!”稳婆在榻尾大喊。

        梁妧在剧痛中颠簸,却因至爱就在身旁而心安,感觉到他密密的亲吻不住落在脸颊上,像是陡然生出百倍的勇气和力量。

        如同千辛万苦终于攀上山巅,苦尽甘来的刹那,随着一声嘹亮的呱呱啼哭,稳婆大声报喜:

        “恭喜殿下,恭喜王妃,是位小皇孙。”

        萧钰眼眶一热,泪水滚滚而下。

        顾不上去看新生的孩子,与爱妻额头相抵,嗓音带了一丝难掩的暗哑,含着至深的疼惜与怜爱。

        “辛苦你了,妧儿,我……爱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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