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第五章

        跟秦牧约在城西万象城三楼的室内咖啡厅，周二下午两点，没什么人的时候。

        钟雨穿了一条黑色宽肩带针织裙，搭米白色开衫，修身干练之余，紧致的身材一览无余。她选了最靠里的位置，面色平和，眼睛盯着一处身前的低矮圆桌。

        “来了。”

        钟雨起身，指了下身边的位置，如往常一般客气问好：“陈律师好。”

        “小雨好，别客气啊，路上有点堵。”陈易燃丝毫没有遮掩打量钟雨的眼神，坐下时迅速扫一眼，赞许说：“抄家伙之前戴好冷漠高贵的面具——做得好。”

        “……”

        钟雨没敢道谢，有点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真诚夸赞，礼貌地笑了笑。

        陈易燃先给自己点上了馥芮白，添什么、去什么、几分甜、冰度如何说了一长溜儿。

        钟雨往门口遥遥看一眼，有人走过，“……孟律师呢？他平时喝什么？”

        “冰美式？”陈易燃不确认的语气。

        钟雨问：“有别的什么要求吗？”

        陈易燃咂咂嘴，思考了几秒，“不知道，应该都行，买什么喝什么，你小叔叔没你想的那么讲究，他忙死了，电话一个接一个，饭都顾不上吃的。”

        “……这样。”

        “可不是，律师是乙方，别看我们人模人样的，其实就是个打工仔啦——”陈易燃的“打工仔”说的是不标准的粤语，却逗笑了钟雨。

        “笑了就好，轻松点。”

        钟雨回答：“我还行。”

        “我看你也还行。”

        钟雨贴墙坐，坐在最里面，有人点单，她闻身探头，动作幅度很小，却还是被陈易燃捕捉到，他想起什么似的，忙说：“哦，对，忘了跟你说，孟有初今天来不了。”

        “……他不来吗？”

        “对。”陈易燃弓着背胳膊撑在大腿上，随意点点头，状态轻松，“来不了啊。”

        “……哦。”

        钟雨想问为什么。转念一想，也是，陈易燃说了，他忙得饭都吃不上。

        陈易燃在打开文件夹，材料纸一张一张往外抽，“昨晚老孟教你的还记得么？”

        “记得。”钟雨语气坚定，“都记得。”

        “行，记着咱们就一个目标——”陈易燃看向她，神情严肃了许多，“不抱希望，但追究到底。”

        这个目标是孟有初昨晚定下的。

        昨晚，按照陈易燃的指示，钟雨七点半气喘吁吁掐着点赶到孟有初办公室门口。

        在谈判交手之前内部先通个气。

        “还打？”孟有初拿脚踢了踢瘫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陈易燃，语气冷淡。

        “你开始呗！”陈易燃偷看他一眼，话却是对着钟雨说的，“材料反正是他写的——”

        孟有初没理他，看了眼只剩一人空位的小沙发，领着钟雨去了桌边。

        ……

        “网络侵权在生活里比较常见，尤其是这几年互联网高速发展以后，主要集中在人格权和著作权上，秦牧在4月19号下午3点28分用他自己加v认证的账号，发布了1条微博，现在网上p图版本各异，原版就1句话——”孟有初捏着一张材料纸，朝向钟雨展示。

        “永远做我的赤木晴子，并艾特了你的微博——大雨点小雨点。”

        “……”这么羞耻的内容，居然面无表情念了出来……

        钟雨瞥一眼迅速挪开眼。

        “微博账号没有认证，但是绑定了你的手机号，手机号通过实名注册购入，可自证。”

        钟雨乖巧点头，像个听课的学生，“是的……”

        “从秦牧这条微博内容上看，像表白、也像公开，跟往常的网络侵权案件困难点相似，比较难界定主观意图，但是紧接着在当天下午3点42分发布的微博，指向性非常明确——”

        孟有初同样的动作对着钟雨，“烧糊涂了，已分手，不再被有心人左右。”

        孟有初接着说：“这条微博还没有删，有过1次编辑记录，将‘喝多了’改成了‘烧糊涂了’。”

        钟雨面色一冷，“没有在一起过，从来没有。”

        “对方有明确表白过吗？”

        “有，有几次，具体次数我没办法确认。”钟雨举起手机，通过关键词搜索聊天记录，“我不止一次明确拒绝过他，不合适、暂时不想恋爱、不喜欢这些原因都说过。”

        “我靠！这他妈也太惨了吧！”陈易燃高喊一声。

        钟雨：“……”

        孟有初：“……”

        陈易燃气得坐起来，专注游戏，屏幕都能戳出响声，骂骂咧咧道：“我们家五打三能被团灭？我不理解？后羿这英雄不是有手就能玩？”

        钟雨偷偷瞟了一眼孟有初的反应。

        他还是淡淡的，仿佛工作被打扰，直接朝陈易燃掷了一个笔套，“安静点。”

        陈易燃眼都不抬一下，嘴上还是怂，“行行行，我闭嘴。”

        “继续。”

        钟雨说：“好。”

        ……

        “聊天记录里内容、网友评论材料我都看过了，明确详尽，没有疑问。”

        孟有初把手里的资料放下，靠着桌边站，看向钟雨。

        “三个部分，一是可以针对秦牧以文字形式捏造‘交往并分手’一事进行追究，二是可以针对平台网络用户以文字形式捏造事实、公然丑化他人人格、以及用侮辱、诽谤等方式损害他人名誉进行追究，也可以追加平台没有及时删除、提示禁止恶意传播等责任。”

        “……嗯。”钟雨大概能懂。

        “具体执行，我不赘述。”孟有初说，“提起诉讼并且顺利立案，预计结果——秦牧或者其他侵权人公开道歉，解释前后因果，平台协助删除不实信息，按照目前情况，经济赔偿可能性不大。”

        孟有初停顿，“并且因为诉讼，可能会引起更大量关注。”

        钟雨她没有索偿的意图，只是希望秦牧讲清楚是非曲直。

        但是好像并不会通过判决结果真正奏效——

        就算他讲清楚了，网友真的会信吗？只是价格谈好了吧……

        营销号真的管得了吗？是不是以后只要cba有秦牧上场，她就会被拉出来炒热度？

        网友想骂一个人，也许那个人有口气儿都是错误的。

        ……

        钟雨迟疑，没有开口。

        孟有初静静看着她。

        “跟你们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比，起诉显得很不明智，好像只是出了一口气。”钟雨将有些松乱的发丝别到耳后，闷闷说：“……反而像在给你们找了麻烦。”

        “钟雨。”

        孟有初往下低头，离她更近一点，与她对视，语气却轻松了许多，“谈人，我没有办法谈好与不好，但有善恶之分，这个世界少了哪一种人，都不是今天的样子和规则；谈事情，你分对错，也许有些人只分赞同和不赞同，赞同能做，为了正义，不赞同也能做，为了更正义。”

        钟雨没有应声。

        孟有初在她的眼前逆光而立，光芒穿越熨烫齐整的衬衫，替他模糊挺拔的轮廓勾边。

        “我是想要一个说法的。”钟雨苦笑着扯了下嘴角，“……虽然可能也没人在意。”

        孟有初看着眼前有些丧气的脑袋，轻笑说：“做的人多了，就有人在意了。”

        “……行，那希望我这样的人多一些。”

        钟雨抬头与孟有初对视，他眼里好似盛了一些窗外明晃的月。

        钟雨想起一种鸟，极乐鸟，极美、极艳。能曼妙枝头，能跨越山海，传说一生只有在抵达天堂的那一刻才能落地，也有故事说，只要碰见相守一生的伴侣便会落地。

        有摄影师穷其一生，整整三十七年，也没有见过。

        “没人在意，不等于就不做了。”

        ……是。

        钟雨重重点头，像个受教的学生，扬声又念了一遍：“没人在意，不等于、不做了。”

        孟有初说：“目标是——不抱希望，但追究到底。”

        “不抱希望、追究到底……”

        “下班。”

        “下——”钟雨又在嘴里小声跟着念。

        孟有初笑出声，看着眼前毛茸茸摇啊摇的脑袋，手覆上去，拍了一下，“我说，下班了。”

        “下班了啊——”

        陈易燃迅速站起来，眼睛还盯着手机，缓步往办公室外挪，“走了，走了！”，分不清是在跟队友说话，还是在打下班之前的招呼，

        钟雨才发现办公室里还有人。

        孟有初也回头。

        钟雨露笑，孟有初也笑了一下。

        秦牧一行人姗姗来迟。

        跟钟雨预想的不同，秦牧没有戴墨镜、帽子之类，其他人也没有，一共3位，穿着宽松运动装到场，围坐在一排，朝陈易燃点头示意、也开口跟钟雨问好。

        钟雨看向陈易燃，他已经抢先开口，“钟雨，不用介绍了，江城大学大四学生。”

        名片从口袋里拿出来，没有递过去，只放在了桌上，“陈易燃，楚坤律所的律师。”

        秦牧眼里只有钟雨，他定定地看着，半天也没说话。

        “我是秦牧的经纪人，喊我小高就行。”

        “秦牧，不用介绍了，都是同学、好朋友。”小高迎笑，扶着身旁年长的女士坐下，人还站着，“这是秦牧的妈妈，从梧城特意赶过来的，想当面跟钟雨同学道个歉。”

        钟雨一怔。

        ？

        你是王宏吗？一把年纪做错事还搬出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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