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第一章

        距离钟雨二十一岁生日只剩一天，按她那个疯狂追求者秦牧的性子，身边亲友越是不像往年那样早早讨论怎么庆祝，钟雨就越觉得他们在暗地里谋划着什么惊喜。

        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在钟雨十分钟前收到孟有初回国的短信后。

        “我说钟老师……作为本宿舍唯一一个保研不需要找工作的人，你为何一直叹气？”对床的室友陈思缈问道，她电脑页面还没关，一直停在招商银行校园招聘的简历模板上。

        钟雨没精打采地趴着桌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漫无目的地轻触，导致手机屏幕忽明忽暗。

        “别提了……孟有初要回来了。”钟雨指了指鼻尖一颗小到看不见的痘，“最近一直在赶毕业论文，我都起痘了，状态有点差……”

        “猜到了，你生日他每年都按时回来替你庆祝，而且每年都有新花样。”陈思缈嘿嘿笑了下，“你可别担心了，这个痘痘放大镜我都看不见！用原相机都很抗打的人不需要担心ok？！”

        陈思缈跟钟雨的关系很亲，算是大学里无话不谈的朋友，对孟有初的事情虽然知之甚少，也没见过真人，但按这几年孟有初送的首饰、北欧极光十日游和绝版书籍的手笔来看，陈思缈觉得这一定是一位有品位的有钱人。

        还，很宠钟雨。

        “我最近也很少买新衣服，不知道胖了没有……”钟雨丧气地把头埋得更深，“秦牧那边我拒绝了邀约，但是他也没理我，今天还在跟我说会有惊喜……”

        “不会是要跟你表白吧？很像秦牧那个中二热血性格会做的是事情！人家追你好几年啦，你还没答应，我怀疑他连你们俩的娃上什么小学都想好了！”

        “缈缈你可别拿我开玩笑了……我真的快愁死了！”钟雨拿起手机，下决心似的点开孟有初，输入几个字后又紧急删了。

        “不过……到底是为什么你非得跟这位孟先生一起过生日啊？居然还担心起自己的外在了……”陈思缈斟酌着说，“而且……看你平时接电话的态度特别拘谨，特别尊敬，也不像熟人。”

        “……嗯。”钟雨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言简意赅地说：“有点狗血，其实我跟他不是特别熟悉，但是也不陌生的，每年都见面，他……对我们家有恩。”

        “怎么说？”

        “嗯……是我高一发生的事情，我爸不是个民警嘛，平时跟你说过的。”

        “嗯呢。”

        “但是我爸呢，总觉得他是个刑警，抓贼拿脏永远冲在第一线。高一升高二那年的暑假，我去我小姨家补物理课，回来路上想着我爸也该下班了，就跑去派出所等他，想着可以一起回家。”

        钟雨回忆了一会儿，“等了好半天也没见着我爸人，其他工作人员只跟我说是去桂桐巷出外勤，说不准回来的时间，我看桂桐巷也不远就慢悠悠逛了过去。谁知道……”

        “如果我有仙女棒，变大变小变漂亮！”手机突然一响，打断了钟雨说话，还吓了她们俩一跳。

        陈思缈“哎哟”一声，顺势不小心瞟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忙说：“是孟先生！快接！快接！”

        “哦哦……”钟雨接起来，陈思缈也转回身看向自己的电脑，不想妨碍钟雨。

        “现在吗？”

        “……哦，没、没不方便，我在宿舍呢。”

        一阵沉默后，钟雨应道：“不用，不用，地铁口就在学校东门附近，能直达的。”

        说完还补了句：“真的不麻烦，我平时也都是坐地铁回家。”

        又聊了几句后，钟雨才挂电话。陈思缈无意偷听，但还是大概能猜到是孟先生的邀约，“什么情况？不是才下飞机不久吗……”

        钟雨如临大敌，坐在椅子上看着衣柜一下子有点走神，“是的，我爸妈每年都要请他到家里吃饭。”

        “那……”陈思缈走过去拍了拍钟雨的肩膀说，“别犯愁了，你就算披个麻袋也无敌漂亮，就当回家陪爹妈吃顿饭，再说了，你记得你说过一次，这个孟先生好像长得非常帅啊，跟帅哥吃饭有什么不好的……”

        钟雨配合地苦笑，无声地揽着陈思缈的腰摇了摇。

        回到家，孟有初已经到了。

        客厅沙发上放满了大包小包的礼物，印着英文字母，钟雨甚至都不分不清那些是什么。她站在玄关处换鞋，弯着腰有点局促，头也不敢抬，轻轻说了声“您来啦”。

        声音虽轻，但孟有初听见了。

        他站起来，手搭在椅背上，语气随意地说：“嗯，今天很热。”

        钟雨确实一身汗，她伸手摸了下脸，回答说：“是有点热。”

        “小雨回来啦！”钟爸系着围裙端着一盘他拿手的卤香牛肉从厨房出来，热情地招呼道：“傻站着干嘛？来喊人啊——”说完放下菜，往孟有初那边一抬手，“你小叔叔坐半天了。”

        钟雨有点尴尬，每年都要上演这一出，但还是配合钟一新笑了笑，喊了声：“小叔叔。”

        孟有初也笑了下，表情比她轻松自在的多。

        “什么小叔叔，老钟你会不会说话，人家有初也就比小雨大八九岁。”

        钟妈倒了杯冰镇西瓜汁端过来，看自己手上有水，没好意思碰孟有初胳膊，忙说：“你快坐下、坐下，你钟叔昨天听说你要来，起了个大早去挑的鱼虾，特别新鲜，还特意做了你最喜欢的虾滑蒸蛋。”

        “客气了，我每年都来叨扰。”孟有初声音很淡，听不出欣喜，但也不会让人觉得冷淡。

        “多来！多来！”

        钟爸最后端上几小碗虾滑蒸蛋，随手淋上麻油，嘚瑟说：“齐活儿！保证外面五星级大饭店都没我这道菜做得好！大家都快尝尝！”

        “快别吹了！”钟妈给左右手的位置拉开椅子，招呼道：“快来，都坐下吧，尝尝看！都是私房菜！”

        钟雨原本就近坐在孟有初旁边，结果被钟妈一把推到孟有初对面，“你坐这，空调正好对着你，就你最怕热。”

        钟雨：“……”

        席间，跟往年一样，钟爸、钟妈总要把当年那件事再说一遍，再跟孟有初道谢一次。

        “要不是有你，我和小雨这会儿也不能坐在这里开开心心吃饭了，更别提小雨现在还保研了。”

        孟有初温笑，“那是她自己努力。”

        “也得有命努力啊！”钟爸看向孟有初的胸口，“现在那条疤淡点了吗？”

        孟有初点点头，安慰似的轻拍钟爸的肩膀，“好多了，钟叔不要放在心上。”

        钟妈嘴里“阿弥陀佛”念了几声，因为只有她不在现场，所以反而这些年最害怕、时常做噩梦的是她。钟妈心有余悸，“幸好当时有你在，不然匪徒那一刀要是插在小雨身上，可怎么得了，那我是没法儿活了。”

        “净胡说！”

        钟妈来气，“这还不都怪你！你一个民警，不好好开罚单，下班不去接女儿下课，跑去抓匪徒，抓就抓吧，也算是为社会大众服务，可你也得量力而行啊，就你那身手，下半辈子差一点就要坐轮椅了。”

        这些话钟雨从高一听到大学毕业，早已经倒背如流，她还跟往常一样接茬，“然后你就无情改嫁，嫁给九十多岁有钱老头儿，我还变成富二代了。”

        “去！”

        “去！”

        夫妻俩异口同声，说完钟爸忙对孟有初举杯：“见笑了，小雨这孩子没大没小的。”

        “没事。”轻笑。

        本来这话茬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钟妈一杯红酒下肚就又开始回忆。“小孟啊，好人有好报，菩萨肯定会保佑你的。当时你钟叔被打得满脸是血，肋骨也断了好几根，小雨更是一身伤口，尤其是腿，两条腿平时白花花的，连颗痣都没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上面全是玻璃渣，医生说血跟袜子连在一起缠在肉里……”

        没说完钟妈就忍不住哭起来，她捂着嘴，心疼得声音都发不出。

        “干什么、干什么，好端端的。”钟爸听着听着也默默哽咽。

        孟有初淡淡道，“真没事了。”

        “哎呀！”钟雨站起来赶紧走到客厅，拿了一盒纸巾过来，速度抽了几张递给钟妈，小心地安慰说：“没事，没事，你看我们现在不都好好的？”说完还抬了抬腿，两条腿依然白花花的，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看着恐怖，其实扎的很浅。”

        钟妈看了看钟雨的腿，稍微平复了一点心情，又给孟有初敬酒，“有初那刀就更深了，当时你爸妈赶到医院的时候，我都没脸见他们。你在医院动手术，躺了好久好久才醒，我多怕你醒不过来，那我就是十条命也赔不起你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啊……”

        “哎哟……天了。”

        钟雨把钟妈揽在自己肩上，嘴里还在哄，“好了，好了，不哭了，再哭小叔叔要笑话了。”

        ……

        哭哭啼啼好一阵，钟爸才把老婆扶进房间，随后沉默地进客厅洗着碗。

        钟雨陪孟有初在小区里散步，一时无话，只好说：“对不起啊，我妈妈平时不喝酒，稍微喝点就喜欢回忆以前的事情，她是被吓着了，也是真感谢你。”

        “嗯，我知道。”孟有初笑着拍了拍她的背，隔着一件棉t恤，没怎么碰到，“不要见外。”

        “嗯……那就好。”

        钟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每次面对孟有初她都很紧张，尽管孟有初看起来状态真的很松弛。

        “您这次回来待多久？”

        孟有初笑而不语，突然看着她。

        钟雨立即改口，“明白了，不要见外，你这次回来待多久？”刻意把“不要见外”加重。

        “给你过完生日就走。”

        “一天？！”钟雨失言，“哦——那个，时间很赶。”

        孟有初没有顺着她的话继续说，淡淡问：“听钟叔说，你保研了？”

        钟雨点头：“是，保研了本校，还读本专业。”

        热能与动力工程。

        孟有初也笑了笑，“我看你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有可能，我室友最近都在找工作，感觉可难了。”钟雨发自肺腑地对孟有初说，“你这种不愁工作、不愁学业的人真好。”

        虽然跟孟有初没有非常熟悉，但孟有初是个很容易被了解的人。毕竟他们曾经就读过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尽管彼此之间隔了八年，但学生时代能配得上“考神”、“学神”的人始终就那么几个。

        而孟有初，即是其中之一。

        “我也愁啊。”

        钟雨打趣：“你愁什么？愁钱和offer太多吗？”

        孟有初也难得开玩笑，“愁找不到女朋友。”

        “哎？”

        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沿着小区绿化带俩人走了快半小时，钟雨已经出了一身汗，孟有初倒还好。走到地下车库入口，钟雨看了下手机时间，说：“您……呸！你现在要回去吗？还是再上去吃点水果坐一下？”

        “不了，不早了。”

        “行，你坐了几十个小时飞机也累了，那我就不……”

        孟有初看了下手表，朝着地库入口抬了下下巴，“陪我去拿车？”

        “……”

        钟雨突然紧张，又是这句。

        她余光瞟了眼孟有初的反应，他似笑非笑，也可能是她心理作用，孟有初好像很少笑，总是淡淡的平和表情。她突然结巴起来：“现、现在吗？”

        “那不然呢。”

        “……哦。”钟雨看他一眼，确认他在盯着自己笑以后，往入口处摆了下手，“行，那、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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