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九月是开学季。

        梦鲤和魏渊一样，这次开学之后都是高二，不过她成绩好，读的是县里最好的高中，成绩年级前十，不像魏渊，普高都没考上，只能去职校。

        九月一号一大早，梦鲤来敲魏渊的门，跟他说开学第一天，不要迟到了。

        她手上拿了两本书，是前两天新买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准备带去学校的。

        开学第一天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事，她带本书正好能打发时间。

        魏渊对学习没那么上心，打不打发时间的也都随便，梦鲤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在收拾东西。

        准备再过十多分钟就出发。

        他们说话时，桃皙刚洗漱完，她坐在杂物间里换上自己的小鞋子，去回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想起来，今天是九月一号。

        九月一号有什么特别的？那大家都知道，这一天是开学的日子。

        开学。

        苏桃皙在心里念着这两个字。

        她心里燃起很小很小的羡慕和向往，却总又忍不住的去想，大家都是在这一天开学，大家都有书读。

        可她却再也不能有了。

        苏桃皙小脸搭在窗户上，看着院子外面来来往往，大多是背着书包去上学的学生，她巴巴的看着，眼里的羡艳简直快要满出来。

        魏渊提了书包出来时，就看到苏桃皙在盯着外面看，他顺着过去看了一眼。

        “早上自己去路口买两个包子？”魏渊出声询问。

        家里冰箱没什么能做的了，再加上他现在开学要去学校，更加没多少时间做饭，这种时候，去买两个包子吃最省事了。

        说着魏渊要从包里掏钱给她。

        买两个包子，再加杯豆浆和或者八宝粥，五块钱够了。

        魏渊拿钱出来的时候，苏桃皙摇头不接，她指了指冰箱，说：“昨天晚上炒的菜还剩下一点，我把它和剩饭炒一炒就好了。”

        钱能少花一点是一点，毕竟魏渊挣钱也很不容易。

        她太懂事太听话，总是努力的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可哪怕只有一点点对她的好，也都会全部记在心上。

        魏渊问：“那中午呢？”

        就算勉强捱过早上这一顿，中午也没得吃。

        苏桃皙却还是摇头，轻轻的笑。

        “中午不吃了，我等哥哥回来一起吃晚饭。”

        她这么说，魏渊眉头却皱了起来，他下意识的问：“人一天要吃几餐？”

        苏桃皙一下被问懵了，“啊”了一声，然后疑惑的看着他。

        魏渊又说：“你小小年纪，不吃够一日三餐，要落胃病的。”

        胃病？

        苏桃皙没想到魏渊是这个意思。

        于是她很认真的解释说：“没关系的，能活下来能有饭吃我就觉得很开心了，胃不胃病的不重要。”

        在生死面前，其它都不重要。

        胃病也只是一种病，暂时不会死人，只是可能会疼一疼。

        所以没关系。

        魏渊听她这么说，眸色冷了冷，想着她这个想法不好，一定要纠正。

        于是他板着脸说：“苏桃皙，每餐饭都一定要吃。”

        “听到没有？”

        他把五块钱放在了门口。

        知道再给多她更不会要，于是他说：“买两个包子留着中午吃也行，但不能不吃。”

        说完魏渊就抬腿往外走。

        他和梦鲤有一段路同行，所以梦鲤才会来等他，出门时，梦鲤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问魏渊：“小桃皙多大了？她不用读书的吗？”

        梦鲤是以为苏桃皙是魏渊的远方亲戚什么的，总之也没多问。

        看她十来岁应该是有了，今天开学，她难道不用去上学吗？

        梦鲤又说：“我看她挺喜欢看书的，连教学的工具书都看得爱不释手。”

        能有这样的学习的心的人，一旦学起来，学习成绩肯定也很好。

        魏渊往回又看了一眼。

        小女孩探出头来，还巴巴的从窗户往外面看。

        看别人的书包，看别人买新的文具。

        看别人高高兴兴的去上学。

        她眼睛里面的羡慕，那么显而易见的被看到，无法想到这时候的她在想什么，只是那眼神看过去时，揪得人心尖生疼。

        魏渊收回目光，他脸色沉下来时，显然在思考什么，思绪卷入深谷中，周围的声音也渐渐变得空洞起来。

        上禾镇不大，街坊邻居都是旧相识，魏渊还有一个小表舅，是他妈妈的表哥，在镇上的六中当体育老师。

        魏渊放学之后没回家，反而是先去找了这位表舅。

        六中就在他所读的职校对面，中间隔着一条马路，他从校门出来，走路不到五分钟就进他们校门了。

        开学这几天事情比较多，表舅刚忙完，出来时看到魏渊，一时有些惊讶，马上反应过来后，笑着问道：“是刚放学吧？怎么到这来了？”

        魏渊几岁时就没了爸妈，十几岁又没了唯一的外婆，一个人孤苦伶仃，他们这些亲戚，对他算不错的，这几年来也都会尽力照顾。

        当然，魏渊是个很独立也很有能力的孩子，他这些年读书生活的费用，都是自己一笔笔挣出来的。

        这孩子活的累也活的坚强，他们都知道。

        “表舅。”魏渊开门见山：“想问您一点事。”

        表舅拉着他到操场边的亭子里坐下，才问他道：“什么事？你说。”

        魏渊说：“如果外地的户口，想在我们镇上读初中的话，表舅你有没有办法？”

        “外地户口？”表舅想了想，问：“你说谁？”

        能有什么外地户口的人。

        就他们这个小镇子，哪个外地的会要过来。

        魏渊却没正面回答，只是又问了一句：“可不可以？”

        表舅只好解释说：“现在九年义务制教育，从初中升小学，升哪个学校，都是按户口住址划分的，像我们六中，就属于过河之后的石航区这一块。”

        读初中不像高中那样需要考试，需要达到一定分数，再根据分数考学校。

        大范围上的安排，还是根据住址。

        当然，一个县就那么大点，关系网小，至于家长想把孩子送去哪个初中，想想办法，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你要是说外地户口上我们六中的话……也不难。”

        “如果入学成绩好的话那就更简单了。”

        成绩好的孩子哪个学校不要啊，这是最好的敲门砖。

        听到这些，魏渊大概明白了。

        他点点头：“谢谢表舅。”

        表舅说了半天，没听到自己想要的，于是又问：“你到底有什么事？是帮别人忙还是什么？”

        “你一个小孩子别被人骗了，别乱送人情也别乱帮人。”

        魏渊过两年才十八岁，现在还没成年，身边又没有家人在，就怕他帮人做什么，把自己搭进去。

        表舅身为长辈，还是很关心他的。

        魏渊摇头，告诉表舅自己知道这些，不会的。

        他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

        早过了晚饭时间，他过桥时就在店子里买了两份炒饭，带回家顺手放在桌子上。

        杂物间里亮着灯，安静的听不见半点声音。

        苏桃皙就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手里拿着一短截的铅笔，用树枝接了起来才变长一点好握在手里，小桌子上则摆着一张旧草稿纸。

        这些都是她从杂物堆里翻出来的。

        是她唯一能找到的了，所以即使很破旧，也一点都没有嫌弃。

        有总比没有好。

        她在默写古诗。

        她写的很认真，低头看着面前的纸，聚精会神，外面的声音半点都没有听到。

        听说初中有九门课要上，除开语数外，其它都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

        虽然她没有办法再继续读书，可她还可以自己继续学习，能多学一点是一点，反正知识学到了，都是在自己脑子里。

        她现在是很难，可苏桃皙一直告诉自己，不能连她自己都放弃自己。

        所以一定要努力。

        魏渊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没打扰她。

        他进了自己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

        本子上写了一长串的日期和数字，有入账也有出账，这些都是他这几年来自己给自己记下的账。

        放假会去赚钱，能多干活的话会尽量多干一点，大头支出都在学费这一块，像他现在的学校，一学期的学费波动在2500左右。

        其它就是生活费。

        当然，初中还属于义务教育，一个学期学杂费500左右，其它费用是免除的。

        五百块……其实也不算一笔特别大的费用。

        魏渊在笔记本上写下这个数。

        前面是个减号。

        他看着笔记本，又继续想这件事。

        做一个决定很不容易，要经过长久的深思熟虑。

        特别像他现在孑然一身的情况，是真的不知道有没有能力要去负担另一个人的学业。

        只是那一瞬间他突然就很想——

        很想给她一个继续学习的机会，毕竟她才十二岁。

        如果可以的话。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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