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西境郭赢此番作乱不同于以往，大军刚到，边境的防线已经被击溃了一半。郭赢这几年来阴地下开采了一处矿山，活生生造了大批兵甲铁枪出来，又加上暗有北晋撺掇，初始的小火星子，现在被风鼓吹起来，已快要成焰。

        穆衡刚从宫里回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屁股还没坐下，叶云就火急火燎地跑过来禀报。

        “王爷，从北城运来的那批药材被娄玉钦压在码头，恐怕这两日无法按时送到。”

        “娄玉钦？”

        侍女低着头将穆衡的外衣脱下，穆衡不耐烦地收手活动筋骨，怎么又出问题了

        “娄玉钦怎么跑到码头去了？”

        叶云拱手:“回王爷，将要入年，城里流串的东西多，夏太尉说要加大外城，码头要塞的巡逻。”

        “只不过，这几日天气又冷又湿的，若不赶紧，”叶云支支吾吾地还没说完话，就被主子沉冷着声音打断:“这还用你说，运个东西就能被拦不下五次，一群废物。”

        叶云一直垂下头，不敢抬眼看穆衡的神情。

        这批药材好不容易从北晋出来，临近皇城时，在平州还能被魏巡给阴了批路银，现在在家门口又被人拦了下来。

        前不久，锦都城的陆运使出了纰漏，被穆辞参了本，官缺空下来，穆衡还没派人去顶上，现在想要把禁药从码头官仓取出来，真有点棘手。

        此番，也只有通过夏太尉的手才能运得出来！

        ＊

        一路西进，行军速度加快，穆辰总算在月底到了边境。

        这里不比皇城热闹，也不如北境般阴寒刺骨。即使入了冬，寒意也算不上重，甚至还能看见繁星皓月的空景。

        天刚还没亮，穆辰扒开贴在他身上的夏春姮，摇头晃脑地走出人堆，随意搭了件厚外衫出了营帐，沿着一臂宽的山石路，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登上营帐后方的半高峰。若是在北境，这个时候也该吹冻风，刮飞雪了，只不过在这里，甚至还能看见绿色山丘间着土黄沟壑，就连路边的杂草上凝结的也不是微霜，更像是露珠。

        “唉，也难怪婉姨死也要回到这个地方！”穆辰坐在半大的青石上，惬意地让晨风带走身上的酒气。

        “穆大哥，”甄逸锋屁颠屁颠地从山下跑来，手里还拿着一小坛子酒过来。

        穆辰只觉得胃里刚消停的波涛又开始翻滚起来。闹了一晚上，甄逸锋依旧精神抖擞，从山下跑到山顶，一刻钟就够了。

        “你看，我又带酒来了！”甄逸锋得意地举起手里的东西，话音落下，就把酒塞子给拔了下来。一时间，酒香味就开始萦绕在穆辰周围。

        穆辰没精打采地揉着肚子，昨晚为了套夏春姮，喝得跟个邋遢鬼一样，一大早来这个地方，就是为了醒酒，没想到醒个酒还得先用混酒铺垫一下。

        穆辰一把躲过酒坛子，豪气闷了一口，总算精神了一点。

        甄逸锋没有出过兵，来到军营地，见到的却是此番景象。

        坐在高处俯瞰下方，此起彼伏的墨绿山线围着的应该是有炊烟袅袅的土黄小村庄，而不是一顶顶宽大肃穆的褐麻大帐。

        “穆大哥，西芜都是这般景吗？”

        少年的提着酒壶，恣意地躺在坑坑洼洼的大石头上，天边渐渐渡了带朝气黄晕，甄逸锋有些迷乱了，突然就不想动了，这个片地仿佛有个魔力，对初来乍到之人，总会让他们情不自禁地放下心里的慷慨激昂。

        穆辰直截了当地回道:“是！”

        这个地方他说了许多次，也听过许多次，也住过很多年，就是没有一次是神志清醒的。如果这辈子顺利的话，与上一世一样，这里将会是他后半生的“家”，而他现在只是提前来为家人敲门的。

        甄逸锋麻利地爬起来盘坐着，晃头散掉颓废之气，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此次乱算不上小，前线的军守又退了下来，夏将军又按守大军在后防不动，穆大哥，我们处在中间是要退还是进？”

        穆辰闭扭腰，抬起双臂，痛快地伸了个懒腰后继续靠回去躺着道:“先卡在中间一阵，我倒想看看这前线是不是只会退。”

        西芜稳了这么多年，突然就闹腾起来，那帮只知道在西境内韬光养晦的边军也该是时候被人逼往后面退了。从境内，被逼到边防，再到防线逐渐被击溃，只需短短两个月的时间。穆辰对自家防线的退守速度也很惊讶，若是把这效率放在北境或是南部，那皇城的岂不是只用半年的时间就可关门？

        甄逸锋心里的小火苗已经开始燃烧起来，主动请缨，“穆大哥，要不我先领着队人马前去？”主要是前方的情景实在让人窝火。

        穆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过几日再去，不急！”

        甄逸锋:“……”

        过几日后，前方的人也该支持不住了，那时，郭赢怕只会势头正盛，势如破竹，而这几千兵又怎能抵挡得住。

        ＊

        “哎！小姐，将军怎么突然就病得这么重啊？”小圆陶炉盖子被热蒸汽冲得直跳，末儿守在药罐子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扇子。

        草药的苦涩味窜进鼻腔里，甄闲儿捂着鼻子，屏住气，拧了拧眉心，“爹的身子一直有毛病，只不过他不注意，我跟他讲他又不听，现在好了，突然就爆发了，拦也拦不住！”

        甄惜的及笄礼将至，这几日甄闲儿一直往将军府跑，反正她整日就是宫里，庙里逛。穆辰不在，王妃和王爷都以为她心里闷，懒得管她。再加上甄远江突然病起来，甄闲儿就在将军府里小住了几日。

        小妹过几日就要及笄，公主的婚期又是只剩半月。甄闲儿整日就是皇宫、将军府、王府，跑三角，运动量加大，身子不但没瘦，反而还胖了不少。

        甄闲儿选择困难症上来，被一锦盒亮闪闪的首饰珠钗弄得焦灼，根本不知道该选择那一株作为妹妹及笄之日的主饰。

        “姐姐，”甄惜跑进甄闲儿住的屋子，身后还跟了五个个托着木盘的小丫鬟。“姐姐，你看看，我过几日该穿哪件裙子？”

        甄闲儿手里的东西还没选出来呢，一抬头尽是花人眼的青山纱裙、花袍毛披……眼花缭乱又让人觉得有些俗气。

        小丫头食指敲了敲嘴唇，摇了摇头，难以取舍的样子让甄闲儿看得头大。

        甄闲儿单撑着下巴，这看起来不都一样吗？嘭的一声，她将锦盒子合上，随意点了衣盘上表层的浅绿禅衣红梅外袍，“就这些吧！”

        甄惜:“姐姐，你在说笑吗？”

        甄闲儿严肃地说道:“冬日的大红梅，初春的小嫩草，刚好！”

        甄惜嘟囔着小嘴:“我还是自己选好了。”

        甄闲儿耸了耸肩膀，反正甄惜过几日的衣裳母亲早就备好了，这些玩意不过是小妹妹到衣铺子里瞎买一通的，上不了台面。

        “末儿，盛药吧！”甄闲儿拍了拍末儿的肩膀后，一把搂住小妹的肩膀把周围的人都遣散开。

        “姐姐，我还没”甄惜看见丫鬟们退下去，原地犯楞。

        “放心，娘早就备好了，比这些好看不知多少倍，只不过没提前跟你说而已。”

        甄惜翻滚着大眼珠子:“真的？”

        甄闲儿勾住小妹的下巴，把她往门边带，“我们去给爹送药，你可以当面问娘。”

        末儿赶紧往药罐子里倒了碗药出来，单手捏住鼻子，还是被药味呛得难受。从在熬药开始，她就怀疑这药到底是先治病还是先把人臭死。

        “小姐，这药真的能治好将军的病吗？”

        药一倒出来，周遭的人都似有似无地远离末儿。末儿努力聚住精神，将军现在还能出门散散步，怕是喝了这药，床都下不来。

        “当然，”甄闲儿看末儿憋成那样，直接走过去一把把药给拿过来，“这可是益康堂周大夫开的方子，太医都说了没问题。”

        四周的人除了甄闲儿，没有一个人受得了这股又腥又涩的味道。毕竟她在瑞喜宫泡了那么久，被冲脑了那么多次，也该习惯了。

        “爹。”甄闲儿小心翼翼地端着药汤进门，“喝药了！”

        甄远江刚有点精气神走到书房，姜氏站在一旁手里的墨还没有磨开，就率先撤开手来捂住口鼻。

        “娴儿，这药的味道怎么越来越重了。”想要练练笔的闲心也没有了，甄远江喘着粗气，只想回房躺着。他试着用商量的口吻说道:“娴儿，为父现在觉得身子好多了，暂时不用喝的这么重的药。”

        姜氏虽然也被药臭得不行，还是把手放下来，装得跟没闻到似的。

        “将军，周先生说了，这药的味道就这么大。”

        甄闲儿顺着姜氏的话，故意刺激老头子:“对啊，爹，您一个征战疆场的人不会连一小碗药都喝不下去吧？”

        甄远江:“……”

        他也纳闷，自己不过就是旧伤病发了，之前最严重的时候也没有像这几日那样。以前发病主要是筋骨疼，这次却觉得筋骨疼把整个人都疼麻木了，身子骨软得一塌糊涂，没走几步路腿就打颤，像要随时昏死过去一样。大夫说没什么大事，可是用的药量却比之前的重。

        “爹，您赶紧喝吧，喝完后，说不定走路都不会喘大气了。”甄闲儿小跑过去把药推到甄远江面前，一再催促:“总不能过几日小妹及笄，您还是这副样子招待人吧，您可得有大将军的威武风范。”

        姜氏扶住甄远江的手臂，语重心长地劝说道:“是啊，将军，良药苦口。”

        甄远江喉咙里突然窜上来一股血腥味，顾不上那么多，将桌上的一碗荤药一饮而尽。

        甄闲儿看着碗里的东西一滴不剩，正合她意，这样的话，怕过几日老爹会当众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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