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甄远江疾步走到甄贤儿所居的别院。

        婚嫁大事岂能儿戏？

        这女儿平常几乎都跟在睿王的尾巴后面，如今却想要嫁给一个话都没说过的世子爷。

        “娴……娴儿……”甄江远步子还没有踏进院子，老沉声音已经让甄贤儿提前从木塌上爬了起来。

        “爹”

        甄贤儿娴静地候在屋外，与刚才那个在太师椅上葛优躺的形象大相径庭。

        “娴儿，你真的想要嫁于世子吗？”甄远江走过去，急切地问道。

        “是的，爹。”甄闲儿清醒地点头，按着甄娴的脾性从容回答，还带有小家碧玉娇滴的羞涩，“女儿眼睛虽然看不见，但耳朵好使。我常听闻，那明辰世子在军中乃是您最得意的麾下将，据说人也是文武双全，气宇轩昂，乃是世家小姐的心之所属。女儿时常听府里的小丫鬟说起，心也跟着动了。”

        甄闲儿胡说一气，她说的全是幕辰的表面评价，反正在很多人眼里，他的确如此。

        至于实况嘛，就是一倒霉冤种。上一世之所以能与甄娴成亲，也是被他爹慕王爷那老家伙与另一个登徒子给算计了。

        “真的是这样？你不是跟着睿王挺合得来的吗？”甄远江听后，明显不信。

        “爹～”甄贤儿伸出手，循着声音去拉上甄远江的衣袖，嗲声嗲气地说道:“您看，虽然太子在朝中呼声不高，但是圣上一直站在他那边。如果，如果我嫁给睿王殿下，说不定圣上就觉得您跟着朝中的方向跑，都倒向了睿王那边。皇上是如何偏袒太子的，您又不是不知道。”

        “再说，女儿只是把睿王殿下当成一个兄长罢了。”

        甄江远点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粗犷的眉毛这一刻仿佛也跟着有了思想，他向来只懂得领兵打仗，这才刚回朝没多久，朝中之事还真的有些理不清。

        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女儿，要不你考虑一下太子殿下？”

        甄闲儿此时若是眼睛看得见，她非得盯死老爹的眼睛问他是不是认真的。

        她瞬间就把手从老爹的袖口处放下来，跺着脚撒泼：“爹，你又乱说”

        这老头真是打仗打糊涂了，让女儿嫁给太子，跟嫁给一个出家老道有什么区别。

        甄远江见心肝宝贝女急了，急忙哄道：“怪爹，是爹乱说话。”

        穆辰一直守在大厅，直到甄远江回来，同他定好实信。

        在甄远江面前，他笑得宛如得了天上的月亮那般高兴，什么“小姐抬爱”“定不负她”的词畅说一气，出了将军府，就一副不悲不喜的样子，让人难琢磨不透。

        ＊＊＊＊

        “末儿，几时了？”

        甄贤儿已经好久睡觉没有睡得这样憋屈，在清幽宫的那些日子，虽然身子骨老了一点，可是睡眠质量那是杠杠的。现在变年轻了，那个机械声音却一直在梦里骂她，吵得她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不就是之前没听话吗，至于吗？这次回来，那个自称系统的机器声音没有给她发任务，倒是一直托梦来骂她。

        梦中，那个声音和一个俊郎落魄的中年男人的沧桑嗓音交替出现。一个骂完，一个骂。

        系统骂她连件简单的事都懒得去完成，沧桑男音用一种她没听过的语言在脑内咒怨。通信方式有那么多种，非要选择最原始的，害得她连觉也睡不好。

        “小姐，辰时刚过”

        末儿端着一盆温凉水走进来，里面还铺了一层甄贤儿最喜欢的茉莉花花瓣。

        冰凉的娟巾从花水淌过，一敷在脸上，没一分钟，甄贤儿就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末儿，梳妆，我们待会去普宁寺一趟。”

        末儿支支吾吾地帮甄贤儿理顺散乱的头发。

        “小姐，今日老爷他们都不在家，要不等他们回来，再一起去？”

        “不行，就现在去。”

        甄贤儿语气坚定，根本不给末儿插话的机会。

        她受不了一整日处在黑暗之中，如果按原来的进程的话，她还得等个半年才能等到幕辰让人给她治眼睛。那个时候，她早就被那小子踩到地里去了。

        今日，是甄远江继房姜氏父亲的寿辰，所以家里的人都去老太师府了，就剩她一个。

        此时不去普宁寺，更待何时。

        末儿犟不过她，速速将一切备好。

        甄贤儿食都未进一粒，就登上了出发的马车。马车里每一个角落都铺上了一层软褥，就是怕马车晃动幅度大时，她看不清撞到条条框框。

        事实证明，这个先前准备十分有必要。

        从将军府到普宁寺足足有两个时辰的车程，其中，甄贤儿坐不稳差点撞到头的次数就不下十次。不过都一一被末儿挡了回来。

        这更加坚定甄贤儿要干净把眼睛治好的决心，看不见东西，平衡力太差了。

        普宁寺是大奕朝的护国神寺，往来的香客络绎不绝。现在是午时，烈日当空的，寺门前的香客少之又少，都去寺中禅坐躲太阳去了。

        甄贤儿一下马车，热风携带着一股浓郁的檀香味扑面而来。

        末儿掺着她走向寺外正在扫地的僧人，甄贤儿对着僧人恭敬地躬身行了一个礼:“这位师傅，请问慧隐师傅此时在何处？”

        僧人回道:“慧隐现在正在打扫大殿”

        末儿想不清楚，为什么要找一个扫地僧人。

        甄贤儿对她说，一般庙里的隐藏高人都是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扫地僧，至少武侠小说里是这样的。而且，这里确实有这号人物。

        大殿内此时没有一个香客，留在寺庙的香客们都去偏殿里偷凉去了。甄贤儿跨进大殿，一瞬间仿佛被佛光普照，眼前似乎看见了光明。

        末儿扶着她跪在蒲团上，她能听见殿内还有别人在拧抹布水的声音，想来就是那个慧隐大师。

        甄闲儿双手合十，虔诚地闭眼诉说着自己所求之事。

        “悬壶济世的佛祖，信女甄娴，今日在此叨扰您了。小女至今已有十年未见光明，脑海中甚至连阿爹的模样也快模糊，如今，阿爹已年迈，身子状况每况愈下，他看着我长大，我却不能看着他老去……”

        总之，怎么感人怎么来。不过甄父常年征守北境，身子状况确实不好，不然也不会领召回京修养。

        甄闲儿哽咽地说着，那双黑漆无神的眸子里还陆陆续续掉下一颗颗金豆子。就像是小学生写作文，描写自己发烧，母亲背着他冒着雨去医院的情景，编着编着，还自我感动了。

        “佛祖，信女只想能真正睁开眼睛，看一眼我老去的父亲，为父亲亲手熬上一副药……为此，信女愿在城中施善报恩，济灾济民，只愿您给我一个契机，让我能遇见能治我眼睛的善人。”

        甄贤儿知道，这慧隐小师傅是幕辰的好友，乃是大晋国境内万药谷的小弟子。在两军交战时，他被人逼着当一个从军的小军医，后来晋国战败，被穆辰带了回来，藏于寺中。

        都说晋国有一处宝地，气候恶劣，长了许多罕见的草药，种类或是质量都闻名遐迩，尤其是珍贵的药材几乎都出于此，而万药古就位于此宝地。

        上一世，慧隐之所以能治好甄娴的眼疾，不是因为他的施针手法高，更是因为他养在寺竹林后方的药草。

        从医者向有仁者之心，在佛门净地养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免有些慈悲。甄贤儿正是抓到这一点，才对症下药，哭得梨花带泪。

        末儿跪在她旁边，小姐有这番孝心，若是老爷知道，不知道又得哭成啥样。

        甄贤儿想，说成这样，旁边那个擦地的神人应该会有点感触吧。她正想着，突然听见一串脚步声向自己走来，还有一股香甜的桃子味，引得她都想吃桃子了。

        青衣男子吃着桃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俯在跟前的妙龄女子。甄将军看起来身子骨挺好的，也不像是生了重病的人，此女真是心眼黑，为了博同情，连爹都要牵出来咒上一阵。

        甄闲儿二话不说，转过身去，双手合十一拜:“师傅，您可是慧隐大师？”

        那人没有回答，末儿闻声，赶紧抓拉几下甄贤儿的裙摆低声道:“小姐，您找错人了！”

        甄贤儿没有听见，直接上手抱大腿，一摸就摸着一双用有硬丝绣纹的锦布鞋。

        这应该不是僧侣的鞋。

        甄贤儿刚反应求错人了，顾不上羞愧，连忙道歉:“对不住啊，对不住！”

        刚说完，又有一个温柔敦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这位施主，您找小僧有何事？”

        甄贤儿立即转移目标，将先前所说的话，再重新复述一遍。

        “大师，小女得菩萨点醒，知道您可以治我的眼睛，拜托您施以援手，让我可以看一看我头发斑白的老父。”

        慧隐将手里的红桃放在旁边的人的手里，领悟到对方对他使的眼神后，半蹲下身去:“施主，如果小僧可以帮到你的话，定会竭尽全力。”

        甄贤儿上一秒还泪眼婆娑，下一秒就破涕为笑:“那，多谢大师了。”说完，又转过身对着前方，朝着那尊金灿灿的大佛真诚地行了个礼:“多谢佛祖，多谢佛祖，小女眼好之后，定会去还愿…”

        末儿跪在蒲团上，颤抖地紧闭双眼对佛许愿:“阿弥陀佛，佛祖啊，求您这次满了小姐的心愿吧。”

        甄娴的眼疾是小的时候生母病逝，准确来说是因病自焚，因其状可惧，让她看见，产生了阴影。再加上伤心过度，气血郁结，半年内，视力直线下降直到全盲。

        ＊

        慧隐领着甄贤儿到后院的禅房后，便去后山采药去。这药草虽珍贵，在寺中并未有多大用处。

        末儿守在甄贤儿身边，难免担心:“小姐，我们这次会不会太草率了，要不还是回去请老爷让太医来看看吧，万一有些好歹，婢子……”

        甄贤儿真觉得这小丫鬟的反射弧够长的，都要上药了，她才说出来心里的后顾之忧。

        “无事，反正我都看不见这么多年了，这眼睛还能怎么瞎？”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就在一旁看着就行，待会我疼得叫出来的时候，你记着帮我擦汗。”

        甄贤儿豪气地躺在床上。

        不一会儿，慧隐就拿着准备好的药草回来。他刚到门口，就被在外面站着的青衣男子喊过去。

        那人凑在他耳边低声叮嘱:“待会儿施针的时候，力道重一点。”

        慧隐对着他长吁一口气，嫌弃地摇头:“阿弥陀佛～”

        男子看着他进去，阴贼贼地笑，就算他施针不重，照他那个手艺，也定会把里面的人疼得大哭。

        甄贤儿听见慧隐进来，心里也开始突突跳个不停。刚才对末儿放厥词的时候有多豪气，现在就有多怂。

        主要是这慧隐大师虽然师承医圣，但是施针的手法是真的差，每次都能保证治好人的同时，出点纰漏把人疼死。

        手艺差，医术高说的应该就是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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