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暗中观察

无畏山素菜馆。

        无畏山素菜馆是青浦市天花板级别的私人会所，属于郭扶龙一进去消费就犯错误的高档场所——但素菜馆的老板曾经是郭扶龙的弟弟郭青龙，郭青龙后来将素菜馆转让给了别人，自己留了一点点小股份，所以郭扶龙偶尔还会来这里坐坐。

        乔芋和俞幽林就是被他邀请到了这里谈案件的情况，这里算是比较私密安静的场所，比去青浦警局低调。

        一个身材削瘦，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呆呆的站在无畏山素菜馆的阳台上，望着不远处的小山。那座小山就是普世山——整个青浦市也就这一座山——站在素菜馆的阳台上甚至很轻易就能看见俞幽林上班的那个兰花研究所。

        郭扶龙来的时候并不知道郭青龙也在这里，他给郭青龙点了点头。郭扶龙四十八岁了，他老婆九年前因病去世，两个人也没有孩子，一把年纪和弟弟住在一起。郭青龙和郭扶龙差了十八岁，同父异母，两个人从小关系就很不怎么样。在大嫂死后，不年轻的鳏夫和找不到老婆的单身狗可能同是天涯沦落人，关系反而好了很多。

        郭青龙看着郭扶龙带着一个身材高挑的漂亮妹妹和一个他十分熟悉的年轻人进了“闻竹”包厢，他的表情一片茫然。他当然认得这个人是俞幽林。

        柳峻清的a项目具体的内容他并不知道，但是目标是俞幽林。柳峻清还交代他一旦发现郭扶龙在调查这个案子就必须马上通知他，他们要全线撤离，包括郭青龙在内都要离开中国。

        否则……否则……

        他们就可能会被他哥全部抓住。

        郭青龙和廖书旗很熟，他们是同一期加入公司的同事，几年后廖书旗转了管理，郭青龙开了素菜馆。廖书旗是怎么死的，郭青龙从头看到尾。

        被他哥抓住，死路一条。

        跟着柳峻清走，也是死路一条。

        郭青龙站在素菜馆的大平层阳台上远望普世山，脸色惨白，一声不吭。

        这家素菜馆在不吃饭的时间段是喝茶的，郭扶龙附庸风雅的选了一间叫做“幽玄”的茶室，然后点了一壶菊花茶。

        服务员说，“您好，我们这里有明前龙井，极品瓜片，武夷正宗大红袍，正品马头岩肉桂，台湾冻顶乌龙……”

        郭扶龙说，“你没听错，我点一壶菊花茶，正宗中国胎菊，我也不用你们这什么高端泉水，烧开的自来水就可以了，顺带给我加两个杯子。”

        服务员呆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是新来的，还没见识过“前老板哥哥”的王霸之气。

        “经理找你，这里我来。”郭青龙从阳台回来，路过“幽玄”茶室门口，看见郭扶龙在那仗“弟”欺人，乖乖的滚了进来。服务员看他给了台阶下，立马溜了出去，不想和疑似脑子有病的花脸大叔说话。

        “哥。”郭青龙喊了一声，然后就没声音了。

        郭扶龙每次看见他，他都是这副魂游天外的样子，小时候郭扶龙看了他觉得碍眼，现在看了……只能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吧……勉勉强强能理解。他给乔芋和俞幽林介绍了一下，“这我弟弟，叫郭青龙，以前不懂事的时候借钱开了这个大一个茶馆，后来破产这个店盘出去了，债务到现在没还清。”

        握草！乔芋听老郭这样介绍他弟弟，目瞪口呆——领导你情商为零吧？你弟弟这么大一个人了，你这样说话不伤他自尊吗？瞪大眼睛去看郭青龙，只见这人脸色惨白垂头丧气骨瘦如柴如丧考妣……呃……显然没被伤到自尊，因为他自尊已经被清空了。

        同样情商为零的俞幽林显然不觉得郭扶龙这样说话有什么不对，还一本正经的对郭青龙点了点头，“你好。”

        你好个鬼！如果我哥这么对陌生人介绍我，我立马把他揍得肝脑涂地。乔芋对郭青龙露出“单纯而不韵世事”的微笑，“郭总好。”

        郭青龙的脸色瞬间从苍白涨成了猪肝红，“我……我不是什么总，我去泡茶。”他从茶室里落荒而逃，刺了他一针同时送他离开的乔芋叹了口气，这郭青龙看起来真是个倒霉孩子。

        郭青龙茫然去前台的柜子里找胎菊给郭扶龙泡茶，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其实……他开无畏山素菜馆并没有找谁借钱。

        他也没有欠债。

        那都是他骗郭扶龙的。

        后来他把素菜馆盘出去了，是因为郭扶龙当时在晋升，他怕……他怕自己这家资金来历不明的素菜馆会给郭扶龙惹麻烦，所以找了个借口把它盘掉了。

        他也不是没做过洗白的梦，也不是没有努力过，也不是无能，也不是不能当“郭总”。素菜馆的声誉和客户都是他经营起来的，他也不比别人差。

        但是人做过不能做的事，尤可知错能改；人得过不能得的利，那就如碗水着墨，终不得清白。

        放一旁的手机微震了一下，郭青龙正在给胎菊茶壶里倒开水，手一抖开水全倒在桌子上了。他看到屏幕上跳出来柳峻清的微信：“去哪儿啦？”

        柳峻清说：“听说你哥今天下午没上班？他去哪了？”

        郭青龙呆滞了一会儿，回了一句，“不知道。”

        郭扶龙根本不知道他那仿佛衰神附体的弟弟在想什么，他看了这青浦市建市以来案值最大的诈骗案受害者——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多钱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年轻人不知道挣钱不容易，所以才会随便就给，这如果是他辛辛苦苦搬砖搬来的，有几千个缺胳膊少腿的小姑娘在网络上卖惨也不会给啊。

        “你们两个遭遇的事，来之前我大概了解了一下，现在你们两个分别再给我详细讲述一下，以你们自己的视角说一下，在各自的生活中发生了什么？”郭扶龙说，“我总是觉得这件事和一般的诈骗案件不太一样，这是有明确针对性的。”

        两人各自一说，三个人立刻发现了蹊跷。

        “小乔的身份证，是在‘我已粉身碎骨’和小俞谈到非结婚不可的那段时间丢的。”郭扶龙说，“而这个身份证并没有额外搭乘任何交通工具的记录，在小俞提供的时间段，我们做了一段基础调查，也没有任何航班上搭乘过一名毁容的女孩。所以她应该没有真的毁容，只是不想让你看见她真实的样子。这个‘我已粉身碎骨’可能和小乔在生活中有交集，所以在你提出结婚而她拒绝不了的时候，就拿走了小乔的身份证——她有可能是一个可以直接拿到小乔身份证而不会被她怀疑的人，也可能就住在小乔家附近可以‘捡到’她无意丢失的身份证，本人就居住在青浦市。她还应当和你的父母有某种交集，根据你的说法，你自己从来不加微信，微信上出现的陌生人都是经过父母以相亲的名义强行添加的，那么这个人是谁，你父母不知道吗？”

        郭扶龙摸着自己下巴的胡渣，看着俞幽林，“老俞没自查一下，这个号是怎么混进来的？”

        俞幽林沉默了一下，“我父母都说不认识这个号。”他说，“好像它就自己出现在联系人里。”

        郭扶龙皱了皱眉，他看了乔芋一眼，乔芋点了点头。

        是有这种技术，能在别人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添加联系人。

        在乔芋还没有开口的时候，俞幽林非常冷静的说，“除了被我父母添加的，在游戏里……”他指的是“光之圣战”，“如果在游戏里遇见，彼此表现优异，胜率和亲密度达到一定的数值，就会被游戏判定为‘匹配度极高的队友’，然后默认添加为好友。”

        郭扶龙点了点头，“根据你们说的这些情况，我建议这个案件暂时保密，不要对外宣布已经报警，以免打草惊蛇。骗子得手以后肯定远走高飞，但是她留在你游戏里或者曾经留在你生活圈的痕迹还在，万一他遗漏了，或者过于自信不会被发现，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我们对外怎么说呢？”乔芋问。

        郭扶龙摊了摊手，“小俞本来就对外啥也没说啊，就让他继续神秘，啥也别说。他最多就是说了他找了女朋友要结婚，他也没说过女朋友是谁，现在你就是他女朋友，你们已经结婚了，他就在你家住，就这样。别人不知道他被骗了，只有骗子知道，如果有人来打听关于他被骗的情况，有人来试探他有没有报警，那就是线索。”

        又……又要在我家住？？？乔芋张口结舌，我可以拒绝吗？

        “最好，小俞对外暗示他还有很多钱，钓钓看还有没有人会上钩。”郭扶龙拍了拍俞幽林的肩，“傻甜白和恋爱脑继续演，本色演出，我看好你。”

        老郭这说话的画风没有被人套麻袋也是社会和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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