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为什么
大抵是有些话沉在心里太久，到这时已经不吐不快。听到远方传来的厮杀声，赤焰帝君没了任何顾忌。
彩翼神君浑浑噩噩地听完他的自白，突然挣脱儿子的搀扶，蹲在地上呕得肝肠寸断。
“母神。”赤焰少君低头看着自己的母亲，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心。
“奕儿，我们回去……呕……去你外祖家。”彩翼神君语不成句。
赤焰少君点头：“好，咱们这就回去，你别怕。”
谁也没有想到，事态竟然突然发生如此大的变化。赤焰帝君吐露的内容，让众宾客不由得胆寒。
传闻中人人称羡的天眷姻缘，背地里竟然是为了巩固权势而联姻的牺牲品。尤其是想到赤焰帝君方才训斥儿子时，以彩翼神君做筏子，就更加让众仙齿冷。
被赤焰少君放开的女子，看了看神色各异的众仙，又看了看沉迷在自己世界中的赤焰帝君，乖觉地跟上赤焰少君，摆出欲搀扶彩翼神君的姿态。
赤焰少君脸色一冷，一把推开女子：“滚。”
携怒的语气，让女子的面色发白。但她不敢反抗，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压得极低。
“少……少君。”她战战兢兢唤道。
然而，不等赤焰少君垂怜，赤焰帝君已经幽幽地望向她：“怎么了？连你也想背叛我？”
他的眼眸寒光测测，仿佛浸泡了六界最阴寒的毒，让女子忍不住瑟瑟发抖。
“少君……”女子身躯瞬间僵直，不敢看这边一眼。
赤焰帝君眸中怒火更炽：“还不过来！”
溪客顺势看向那女子，莫名生出一种熟悉之感，似乎曾在哪里见过。直到女子磨蹭好一阵，赤焰帝君彻底失去耐心，一把将女子拉扯了过去。
过程中，女子身上衣服的袖子被撩起，露出了手腕上遮掩的火焰状胎记。
溪客突然明白过来，这女子正是合魂之后的小鸳和小鸯。
她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赤焰少君，只见他面色极淡，不仅没有她在院落偷窥时所见的不忍，眼底深处还透出厌恶。
兴许是觉得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赤焰帝君并不在意赤焰少君和彩翼神君的举动。见女子还在挣扎，他径直将女子的双手剪在背后，脸色似难看又似激动地将女子拥在怀里，下巴抵在女子的肩膀上，用极温柔的声音道：“乖，六娘别怕。你放心，很快，等我毁了轮回秩序，就再也没有谁能分开我们了。”
女子有些发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青青白白，好似开了调色盘，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反抗。她侧过脸来，安静地看了看赤焰帝君。
那眼眸中的表情很平静，既没有先前表现出来的惧怕，也没有一丝欢欣或者安心的样子。
溪客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女子，赤焰少君似乎也没想到，女子竟然会有这种反应，扶着彩翼神君走出宴厅的脚步一顿，回头嗤笑了一声。
只是简单的一个“呵”字，女子却仿佛被拉上了发条的木偶，瞬间活了起来，重新在赤焰帝君怀里挣扎了起来。
拉锯中，她一口咬在赤焰帝君的手背上，生生扯下一块带血的皮肉。
赤焰帝君一愣，对着女子脸就是一巴掌：“贱人！”
女子尚算清丽的脸，瞬间就跟馒头一样肿了起来。她捂着脸盯着赤焰帝君的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前一刻还在跟她软语温柔说不分开的男人。
溪客和众宾客也跟着愣住了，赤焰帝君似乎受到了巨大刺激，对着赤焰少君大吼道：“孽子，你给我滚出去！”
他的眼眸中，泛出嗜人的寒光。
赤焰少君没想到他会如此说，一张脸立时就阴沉了下来。
彩翼神君见势不妙，强硬地将儿子拖出宴厅：“走，我们走。”
女子的精神顿时萎靡了下来，她恹恹地看向宴厅的大门，似乎对已经离去的赤焰少君十分留恋，身躯却柔若无骨地依在赤焰帝君的怀中。
女子在这对父子之间左右摇摆的姿态，让溪客忍不住凝眉沉思。
因为在青丘那座小院所见，赤焰少君那段似是而非的话，让她习惯性地以为女子是受控于赤焰帝君的。可眼前的情况看，又似乎不全如此。
至少，赤焰少君的言行对女子是有影响的。
而这女子的反应，到底本能所驱，还是故作姿态呢？
溪客很不确定。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女子，只见那手腕上的火焰状胎记重新被衣袖遮掩了起来。她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先前所见，小鸳和小鸯抱腿向赤焰少君求情的场面，那样胆小的两个凡人女子，真的会因为合魂而改变了性情吗？
或者，她不仅仅是小鸳和小鸯合魂的产物？
溪客不由得想起花翎的那枚本命翎，她看向酆都大帝，只是一个眼神的传递，酆都大帝已经明白她的意思，并很快就摇了摇头。
竟然还差一魂！
溪客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结果，以赤焰帝君先前直接称呼她为薰华上仙的举动来看，他不仅对魂魄的研究极为精深，也一定会将完整的花翎带到她的面前。
可是，为何这女子竟然是残缺的花翎？
莫非？
花翎的最后一缕幽魂，就藏在冥界？
或者，就在这宴厅之内！
溪客不敢看宴厅里的众仙，关系到花翎的最后一魂，赤焰帝君的感知一定是最敏锐的。
决不能冒险！
溪客暗暗告诫自己道，趁着赤焰帝君和赤焰少君借助女子斗法的功夫，她的神识悄无声息地伸向宴厅之外。
依然是喊杀声一片，幽冥司仙官与来袭仙人之间的战斗异常激烈，断臂残腿遍地，结果比她预想得还要差。
“还是准备不足啊！”她的神识幽幽一叹。见到幽冥司仙官前赴后继悍不畏死的一面，她不由得想起了上古之时为建立轮回秩序而起的那场漫长的战斗。记忆中那片血色洇染了她的双眼，今时不同往日，他传音给浴血奋战的魂殿殿主：“六殿，佯败。”
有她在的冥界，不需要再付出这样的牺牲。
六殿几不可见地点头，迫于酆都大帝的命令，虽然不知道溪客的用意是什么，但他仍旧毫不犹豫地执行溪客的指令。
用冥界仙官才看得懂的暗号，引领众仙官，不着痕迹地在背后露出一个破绽。
来袭的仙人首领见机心神一动，毫不犹豫地领着众仙朝着破绽处冲去，小半个时辰之后，攻防双方彻底易位。
“抓紧，砸！”那仙人首领厉声喝道。
来袭仙人对准目标猛砸，各色法术落在轮回台上。
很快，轮回台上的道纹被阻断，渐渐的，轮回台的本体出现了崩裂的细纹。
仙人首领大喜，一边领着一队人攻击冥界众仙官，一边催促负责砸轮回台的仙人。
直到轮回台彻底崩裂，成为细若沙砾的废墟，那仙人首领畅快大笑：“冥界的仙官，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他带来的众仙跟着激动地大叫。
六殿眸色一冷，众仙官也一脸木然。
竟然，就被攻破了！
屹立冥界近百万年的轮回台，在十万年前的六界邪修入侵之时都完好无损的轮回台，竟然在这么一点外敌攻击的情况下，分崩离析。
不少仙官红了眼眶。他们死死地咬着牙关，不解地看向六殿，这是他们守护了半辈子的轮回秩序，为什么要佯败？为什么要放弃！
这可是轮回台啊！
六殿心中大恸，面沉如水。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后果，说什么他也不会听寒冰狱主的，就算酆都大帝怪罪又如何？
眼见冥界众仙官的气氛肉眼可见的悲迷，那仙人首领轻蔑地看了众仙官一眼，志得意满地带着众仙奔赴下一个目标。
如摧枯拉朽，很快，孽镜台被毁，依旧成了一堆废墟。
直到只剩支撑轮回秩序的最后一个组件——十八地狱。
“帝君，已经攻下轮回台和孽镜台。”有小兵打扮的妖仙走进宴厅禀报战况。
他的眼睛，看着赤焰帝君的下巴，报喜不报忧。
汇报完战况，就低垂着头，静待主人的指示。
相比轮回台和孽镜台，十八地狱才是轮回秩序中最难啃的骨头。尤其是在溪客成为十八地狱共尊之后，十八地狱彻底成为不为外人所知的铜墙铁壁。
哪怕是赤焰帝君带来了最强大的赤焰灵狐妖仙，酆都大帝也有信心，他们绝对奈何不了十八地狱。
轮回台和孽镜台的佯败，全都是为了十八地狱中即将到来的最终决战而准备的。
赤焰帝君从女子的颈项间抬头：“十八地狱没攻下来？”
小兵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他冷哼一声，看向酆都大帝：“大帝好算计！可惜了……”
他说话时的尾音上扬，似乎想到了十分好玩的事情。
酆都大帝道：“可惜什么？”
话音刚落，赤焰帝君便对着宴厅主位的方向道：“元引，把令牌给我。”
几乎是在他说完的瞬间，溪客赠予元引作赔罪礼的令牌，就飞向赤焰帝君。
溪客面色大变：“元引……为什么？”
“对不起！”元引低声道。
少年们面面相觑，一句接一句的“元引”在宴厅里响起。给出令牌意味着什么，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
可是，相处数万年的伙伴，他们曾引以为豪的伙伴，竟然在这样的关头背叛了他们！
众宾客亦颓然不已，被灰雾影响的他们，宴厅外的冥界力量成为他们唯一能够期待的手段。
可现在……
赤焰帝君志得意满地将令牌抛给等候的妖仙，直到他离开宴厅，这才怜悯地看向仍旧与元引对峙的溪客：“薰华上仙，你知道为何你两世都爱而不得吗？”
“为何？”不等溪客说话，常重已经满眼煞气地看向这边。要不是被灰雾影响，动用不了一身仙力，他早就要与这阴阳怪气的神仙打上一场了。当初，他真是瞎了眼，会觉得他是众神中的表率！
“因为，爱人不能太满。全心信任另一个人的神仙，往往都没有好下场。”赤焰帝君嗤笑一声。
“你胡说八道！”常重怒道。
赤焰帝君冷呵一声：“我到底有没有胡说八道，你怎么不问问你们的寒冰狱主呢？”
常重脸色铁青，固执地看着溪客，等待一个答案。
溪客面无表情地对着赤焰帝君，答非所问道：“赤焰帝君，杀了六娘九世，将花翎的仙身锤成肉泥、魂魄撕裂成碎片的你，有何资格教我怎么去爱？”
“那又如何？”赤焰帝君面色肃然，明显不将她的指责当回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至少，她现在属于我！”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才是正确的，他一边说，一边揽紧怀中女子，挑衅地看了溪客一眼，在女子娇嫩的脸上啜了一口。
溪客冷笑一声，正要转过头去，突然见到元引一步一步朝着赤焰帝君走去。
虽然才经历过他的背叛，溪客仍忍不住蹙眉。
“元引，你干什么？”常重喊道。
在他眼中，赤焰帝君已经由德高望重的帝君，变成了六界最无耻最恶毒最危险的老神仙。
此前有多崇拜，如今就有多失望。他甚至恨不得时光倒流，让他回到过去的时空，给当年的自己一个大大的耳光。
然而，元引愣愣地看过来，又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一双清澈的眼眸没有半点焦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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