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消息
并未在城池多作停留，第二日一早，文璟就带着高阶弟子一起前往北线豁口。
一路上，他有意无意地扫了溪客好几眼，溪客都当作没有看见，一边埋头跟在众人身后，一边琢磨着如何才能说服文璟，让他同意她暂时离队去寻叶鸾。
自从知道所谓星海就是大型魂魄碎片海洋后，她就再也不敢抱有一丝一毫的侥幸。
魂魄沦为碎片和魂魄不全决然不同，这就好比一个活生生的人，同样是受伤，前者是粉身碎骨，后者不过只是缺胳膊少腿。
魂魄不全者，只要以功德相护，尚且还有轮回转世的希望；魂魄沦为碎片者，结局却往往只有寂灭一途。
这并非是说魂魄沦为碎片就没有轮回转世的希望，而是因为这种情况下的轮回转世需要付出的代价太过沉重，纵观六界所有神仙，鲜少有谁付得起。
她虽然不知道叶鸾如今究竟处于何种状况，但魂灯明灭闪烁是极危险的信号，意味着点亮魂灯的人正处在生死关头，多耽搁一分就多一分凶险。
想到这里，溪客一刻也等不了，正要与文璟说明情况，就见他好言安抚了一番与他搭话的女修，径直走了过来。
在溪客身旁站定，文璟道：“林师妹，我看你一路心事重重，可是在担心叶师姐？”
见他提起这茬，溪客便顺着他的话问道：“文师兄，可是知道些什么？”
文璟叹道：“倒也不算什么秘密。一个月前，魔族突袭东线，我方损失惨重，活下来的人很少，叶师姐就是在那次战斗中失踪的。当时与她一起领队驻守东线的，除了别宗弟子，还有掌门殿的萧师兄。师妹若想知道更多的信息，最好还是去问一问萧师兄。”
溪客凝眉：“萧宿？”
文璟点头：“正是！不过师妹也别抱太大希望，萧师兄素来爱好清冷，从来就不多话。我听说，那场战斗结束后曾有长老问过他，他当时什么也没说。”
溪客点了点头，拱手道：“多谢文师兄！”
这是她第二次听人评价说萧宿为人清冷，不由得想起初入此地时的叶鸾所言，说萧宿性情突变。
那时她只当他受了刺激，今日对此地有了新的猜想，她便忍不住怀疑起来，萧宿是否也与她一样，是被卷入幻境的人？
想到这里，溪客心中一动，打蛇随棍上，笑着说道：“文师兄先前说那豁口易守难攻，想必驻守任务并不重，少一两个人也没什么要紧。我实在担心叶师姐，待安置妥当，我便去寻萧师兄问问，劳烦文师兄担待一二。”
听她如此说，文璟一愣，半晌，才面色僵硬地点了点头：“好说，师妹只管去寻萧师兄问清楚。师妹与他，到底曾是同门师兄妹，兴许他会说些什么。”
溪客点头，假装没有听懂他话中的机巧，心底却是忍不住暗暗摇头。
这便是传说中的疏朗大气？
知道林笑笑与萧宿过往之事的，当着她的面，谁不是闭口不言当年事？就算一时没注意说起，也是去头掐尾，很快便遮掩了过去，生怕戳到她的痛处。
唯独他，明晃晃地点出林笑笑与萧宿的关系，似乎生怕她不知道似的。
他这样做的目的，在孽镜台看了五万年各种狗血雷人戏码和阴谋阳谋算计的溪客，如何能不明白？不过是担心她因为急于救援叶鸾，从他的麾下跑去萧宿麾下，损了他的利益罢了。
可他也不想想，倘若她真是林笑笑，乍闻这些过往，又经历从掌门亲传到外门弟子的生活落差，如何能做到心平气和？更甚者，林笑笑若是个心胸不开阔的，怕不是要被他这番话激出心魔来。
防患未然，得不到就毁掉，真正是损人不利己的招数。
这心胸，这手段，也就能骗骗秦霜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低阶弟子。
溪客心底的鄙视如滔滔江水，脑海里早就唱起了大戏，面上却仍是波澜不惊。
文璟看了她好几眼，见她主意已定，到底有所顾忌，没有说得更露骨。他面色浅淡地笑了笑，连先前与他搭话那女修的媚眼都没看一眼，径直走到队伍的最前方，有条不紊地介绍起北线的情况来。
那女修一对媚眼抛给了瞎子，脸色顿时变得绯红。她回头狠狠地瞪了眼溪客，显然是将她当成了情敌。
溪客挑了挑眉，果然，只要表面功夫做得好，总免不了有人趋之若鹜。没由来地想起仙界那位清河太子，半句关于她的坏话都没说，就能让仙界众人视她如蛇蝎恶鬼。
“那，才是真正的烁金白莲花呀！”她默默地在心底想道。
思绪渐渐飘远……
也许，倘若她也陷在这内城之中。
跟曾经进了化城的仙人一般，再未在六界出现，他是不是就该弹冠相庆了？
她无趣地挑了挑眉，仙界的掮客倒是半点没说错。
队伍的最前方，文璟娓娓说道：“北线豁口，其实是两座山之间的谷地，宽度不到三百米。魔族战斗一贯大开大合，豁口那处地形不够开阔，限制魔族战力的发挥。所以，从这条道过来的魔族不多。”
“即便有魔族过来，也大多是些畏惧东线主战场，一心想要投机取巧的低阶魔族。过来的高阶魔族虽然也有，但是很少。”
“我们先前已经在豁口附近布了防守阵法，大家只要齐心协力，凭借地利和阵法的优势，寻常百十来个高阶魔族，倒也不用过于担忧。”
听他说得轻松，众人吊起来的心放下了大半，面色也跟着舒展了不少。有些性子活泼的，甚至已经开怀地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与文璟称兄道弟了起来。
见此，溪客倒是突然有些理解，为何他能在宗门得到那么多人的拥趸。人气之高，甚至远超掌门亲传大弟子、公认的同辈修为第一人——萧宿。
正事上不含糊，脾气还算温和，对于寻常修仙者来说，这样的人虽然不能成为后背相托的朋友，但在他的调配下确实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这样的人，若用得恰当，在幽冥司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如此看来，他方才关于叶鸾的消息，倒也未必不可信。至少，明面上大家知道的就是如此。
倒是萧宿，叶鸾曾说他性情颇为清冷，常常是十天半月都不会开口说一句话。如此孤傲的性子，她真的能从他的嘴里，问出叶鸾失踪的详情吗？
溪客隐隐有些担心，然而不等她想出对策，就被众人的欢呼惊叹吸引了过去。
只见笼罩在北线豁口的大阵，阵眼和阵基全部被灵气覆盖，那灵气极为浓郁，在原来的阵法上，又自然形成了一道迷踪雾阵。
一阵叠一阵，阵阵相扣，循环难破。显而易见，谁掌握大阵的通行令牌，谁便是占据优势的一方。
怪不得文璟敢夸口，即便百十来个高阶魔族来犯，也无需过于担忧。
见众人被这大阵所摄，文璟笑问道：“如何？我没有骗你们吧！有这座大阵在，胆敢闯进来的魔族就是瓮中鳖，只等着我们手到擒来！”
他这番话说得意气风发，引得在场众人共鸣一片。
热闹声中，有人迟疑道：“会不会有魔族大能，将这阵给破了？”
这不合时宜的担心，仿佛往众人头上浇了一桶凉水。
虽说寻常高阶魔族拿这阵法莫可奈何，但谁也不能保证，就不会有魔族大能因为闲得无聊，或者见猎心喜，不顾身份出手破阵。
毕竟，魔族虽然不是什么藐视六界规矩的族群，但他们一贯率性而为，随心所欲惯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等到阵破了，才想起这是在插手小辈的战斗。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众人连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一句话，不知道是否会出现的情形，竟让一众高阶弟子变了脸。溪客忍不住有些好奇，顺着众人的视线，一眼便看到了说这话的人。
只见一名男修面色绯红，在众人的目光下，他畏畏缩缩地往后退了几步，似乎很有些手足无措。
“原来是他。”溪客在心底暗道。这男修虽然长相不大显眼，在望仙宗却很有些名声，她虽然与他算不上相识，却还是记住了他的名字，似乎是叫知命。
之前在灵舟上的时候，听同行的望仙宗弟子议论，说他修为不低，出手也阔绰，唯一的缺点就是特别怕死。
真要说起来，怕死也委实算不上什么毛病，毕竟这世上有谁不惜命？只不过知命这人，怕死怕得特别清奇。举凡望仙宗藏经阁能找到的有助逃生的功法秘籍，他都心心念念想要弄到手。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算不上疯魔。望仙宗弟子置喙的焦点，却是他没有一点身为修仙者的自觉，连市面上不入流的逃生秘籍都不放过，每每费尽心思不说，甚至不惜重金求购。
最夸张的是，因为他的这份怕死之心，不仅望仙宗的外门接待处专门开拓了一项收集逃生秘籍的业务，就连宗门外的修仙坊市，也因此诞生了一种名为“抄生者”的职业。
从事这个职业的人，专门以抄录、编撰逃生秘籍换取仙灵石为生。为了让抄录的逃生秘籍看起来像那么一回事，这些抄生者在抄录秘籍的时候，往往会绞尽脑汁在开篇胡编乱造一些跌宕起伏的故事。
这些故事的内容，不仅具体到某年某月，甚至连故事的主人公姓什名谁、惯用什么招式都编得合情合理。更有那胆大的抄生者，不怕死地冒用望仙宗隐世长老的名头。
总之，因为知命的这点追求，望仙宗杂役弟子修炼之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写话本。也因此，溪客对这个凭借一己之力，改变望仙宗弟子千百年来赚取仙灵石方式的男人，印象极为深刻。
想起先前同船众弟子对知命的评价，溪客到没觉得他说这话有什么奇怪。
文璟却是面皮一僵，扯着嘴角笑道：“我来前线也有三个多月了，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想来，我们的运道不会这么差的！”
听他如此说，心神不宁的众人尽皆舒了一口气，点头附和道：“很是如此！”
见众人迷之自信“运道”不差，溪客忍不住眉峰一挑，心道：“果然是无知者无畏，陷在幻境中而不自知，空耗时光，靡费寿元，简直没有比这更差的运道了。”不过，看他们这满脸的欢欣鼓舞，她委实不忍心戳破他们的美梦。
看了看满心欢喜的众人，溪客暗叹一声，心道：罢了，便当是暂离队伍的补偿，帮他们一回吧！
缀在队伍最后方，将手从宽大的袖摆中伸出来，手指在空着不停勾画。
魂力从幽暗的光点，变成极为繁复的图案。
柔和的风凭空而起，以溪客为中心，渐渐向四周蔓延开来。
直到画完最后一笔，所有繁复的图案交融勾连，成为一整幅画卷。溪客伸手在空中一抹，五指并拢向下轻轻一按，由魂力构建的透明魂阵，便毫无违和地与原本的大阵融为一体。
若非两阵相融时泄露的淡淡威压，整座阵法看起来与原来没有丝毫差别，威力却是至少提升了三四倍。
文璟若有所觉地回头，见众人都安分守己，只当自己方才的感知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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