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剑灵
溪客倏地转头，只见银芒从桌上那把灵剑中升腾，片刻之后，一个白发老者一脸倨傲地坐在剑上。
是剑灵。
溪客懒洋洋地打量了一眼桌上的灵剑，便不甚在意的转头。
普普通通的剑，普普通通的剑灵。
倒是这剑灵的神情，她见过很多，大多自视甚高，好为人师，实在算不上讨喜，与她的无生相比更是相差甚远。
她无趣地撇了撇嘴。
剑上的银芒更盛，剑灵似乎被她意兴阑珊的模样激怒。
片刻之后，见她不打算理会，剑灵瓮声瓮气地说道：“这回知道厉害了吧？早就告诫你，这世上除了我，谁都靠不住！你看看你，不过是在比武台上失手刺了萧宿一剑，就被惩罚堂的那帮老道给抓了去，生生打了九道锁魂鞭！”
“说什么同门相杀，无心无情，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
……
剑灵喋喋不休，满脸的老气横秋。
溪客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说法，倒是与上古众神强者为尊的规矩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这好为人师的语气……
也许可以用上一用。
剑灵还不知道自己落入了溪客的眼中。
这位幽冥司的寒冰狱主，对锁魂鞭这个东西的了解，可谓是一清二楚。
她可以不必夺舍就毫无阻碍地附身在活人身上，想必是因为林笑笑那可怜的三魂七魄，早就在锁魂鞭的摧残下陷入混沌。
正因为如此，她才能顺利接收林笑笑的身体。与此同时，却也被林笑笑的记忆所屏蔽。
附身陌生人身上，又没有接收到对方的记忆，这状况堪比最难闯的秘境。
溪客想了想，计上心来。不动声色地看了那自说自话的剑灵一眼，她绝不相信仅仅因为失手，林笑笑便会被重罚。这剑灵，定是隐瞒了什么。
“你是谁？”她面露不屑，装作被锁魂鞭封印了记忆的林笑笑。
果然，剑灵被激怒，剑身在桌上振动不止。
剑灵气急败坏：“呵，我是谁？林笑笑，那萧宿算什么，值得你这样心心念念？那些人如此践踏于你，他可有替你出头？”
“林笑笑，这次之后，你当看清才是，散功重修绝非易事！我早就告诉过你，普天之下，只有无情剑道才是无上大道！有我相助，不出十年，你就能傲视同辈。到那时，你看萧宿还敢这么待你么！”
一番话，剑灵将无情剑道吹得天花乱坠，似乎天上有地上无。
若非她已经恢复了自己的记忆，对这无情剑道还算有所耳闻，她几乎要相信这剑灵的说辞。
淡淡地看了剑灵一眼，溪客讽刺道：“原来如此！”
一缕法力笼罩在灵剑上，丹田瞬间有种被掏空的错觉，刺痛开始在身体经脉涌起。
“你要干什么？”剑灵大怒，语气不复方才的淡定，剑身更是惊恐地颤颤发抖。
溪客的面色平淡如水，说出来的话冷然至极：“剑就是剑，不听话，毁了便是！”
剑灵的话虽然只有三言两语，但她见过的阴谋算计何其多，只需这一点蛛丝马迹，便推断出了事情的大概。
从惩罚堂的窃窃私语中，她已经知道林笑笑的身份，最初不过是街市流浪的乞儿。在街市乞讨的时候，机缘巧合被萧宿所救，跟他回了这望仙宗，成了萧宿的同门师妹。
由乞儿一跃成为掌门亲传，有这样的恩情在，林笑笑不可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再者，凭林笑笑这具身体表现出来的修为，若那萧宿真如议论所说，是天资卓绝之辈，林笑笑绝不可能刺中他。
所以，那一剑绝非剑灵说的失手，也不是众人议论的故意而为。而应该是剑灵自作主张，蛊惑控制林笑笑实施的痛下杀手。
若非如此，又如何解释剑灵先前所说的散功重修？
修仙之途何等艰难？
一个乞儿经历种种人世磨难，因缘巧合被修仙宗门收入门墙，修为一日比一日深厚，必然倍加珍惜。若非另有所求，谁会选择散功重修？
而林笑笑的所求，便是对萧宿的心心念念。
但是，如果继续修炼无情剑道，林笑笑便注定会错过萧宿。所以，她才忍痛选择散功重修。
能做出这样决定的她，又如何会对萧宿痛下杀手？
想明白这一切，溪客不由得在心底冷笑。
她不是林笑笑，也没有林笑笑的迟疑踌躇，所以绝不会允许有谁，以为她好为借口，肆意蒙蔽她的意志，将不情愿强加在她的身上！
哪怕这个人，是与她丹田识海相连的剑灵。
也不可以！
她的面色太过平静，行动太过决绝，让剑灵忍不住惊恐。
“林笑笑，求求你，我再也不敢了！”剑灵哀求连连，语无伦次道，“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蒙蔽你的识海了！”
“你想想萧宿的修为，若没有我相助，没有直指大道的绝顶功法，你如何赶得上他？”
“你配得上他吗？”
……
溪客冷哼一声，林笑笑的意识在挣扎，一个‘配’字，将她所有的不忍斩绝。
丹田剧痛，剑身上涌现道道裂痕。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柄灵剑便灵光尽散，彻底化作了一堆废铁。
溪客噗嗤一声，压抑不住地喷出一口血来。
浓艳的血色落在地面上，她心底一松，仿佛做了一件极好的事情。
叶鸾去而复返，看着一屋的狼藉，叹道：“真正是俩个痴儿！一般的决绝！”
她从丹瓶里倒出一枚药丸，喂入溪客的嘴里，问道：“你将这剑毁了，是要散功重修吧？”
溪客点了点头，想到被林笑笑刺了一剑的萧宿，问道：“萧宿，他……”
话还没说完，叶鸾便白了她一眼，说道：“放心，有师尊看着呢！死不了！”
话才出口，她仿若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诧异道：“你的记忆不是被封印了吗？怎么还记得萧师兄？”
溪客摇了摇头，指了指桌上废铁一堆的灵剑。
叶鸾叹息一声，面色无奈地告诫她：“罢了！告诉你也无妨。萧师兄已经没事了，不过经此一事，萧师兄连性子都改了，如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闷葫芦，八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你如今已经被降为外门弟子，日后还是少问萧师兄的事情吧！”
她只差将“云泥之别”四个字写在脑门上。
“师姐，我知道的。”溪客恍惚一笑，心说叶鸾真是多虑，她本就没有继承这具身体什么记忆，哪怕是见了，也定然认不出那位萧师兄。又哪里还会对他有什么旖念。
更何况，萧宿在林笑笑心底是白月光，在她心底，却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之所以询问，不过是因为萧宿所受的这份无妄之灾，施害者正是林笑笑。而她恰好附身在林笑笑的身体上，自然便也承了一份因果。
日后，倘若有机会，也当报答一番，方能还了这份因果。
叶鸾见她还算平静，实在不像为情所困的样子，偷偷舒了一口气，面色有些不自在的将满地狼藉收拾干净，转移话题道：“宗门有规定，所有弟子修炼，功法必须用门派贡献点兑换，这个我帮不了你。”
“不过，你既然决意散功重修，这丹田便不能出差错，否则修途断绝。你先将养几日，把身体养好。我再去求师尊，从他那里讨些蕴养丹田的灵药来，如此你散功重修也稳妥些。”
见她一件件打算清楚，溪客感激地点了点头。
如叶鸾所言，她将养了差不多两个月，才终于散功重修。
也算是顺利，丹田并未出现什么意外。
只是直到此时，她方才体会到望仙宗的等级森严，何为云泥之别。
寻常轻松点、贡献点多一些的任务，一般是先紧着内门弟子选，内门弟子选剩了才会轮到外门弟子。不仅如此，外门弟子之间的竞争也颇为激烈，与掌事关系亲近一些的弟子，能接到的任务又相对好一些。
像她这样原是内门弟子，因为犯错被降到外门，注定回不去的人，能接的任务就更差了。
好在溪客并非真正的林笑笑，对很多事情看得极淡，接到的任务是苦活还是累活，并不放在心上。倒是原来那掌事，听说不知因何得罪了人，被教训了一顿，连着好几天没来，之后就换了一位新的掌事。
不过这些都是闲话，溪客也不在意，她按部就班的做任务、攒贡献点、兑换功法。
一晃眼，三年过去了，她的修为与日俱增，气质也越来越安详。
再次将对手打下比武台，夺得宗门大比同境界的第一名，看着比武台下一张张崇拜的脸，溪客忍不住怅然一叹。
这三年，她在炼体上极为顺利，算是勉强将身体支撑不起神魂这个不定时炸弹给拆除了。
然而，遗憾的是，她几乎走遍望仙宗每一个角落，试探了一个个似是而非的破绽，却始终未能找到破绽的真正所在。
她的视线从不断延伸的天际收回，望了眼比武台的另一侧。
一层叠着一层的登云梯，正是她三年前在化城所见的那一座。
听望仙宗的弟子说，登云梯已经很多年不曾开启了，本来三年前有场新弟子入门测试，但不知何故取消了。之后，宗门好像就忘记了此事。连带这些已入门弟子的试炼资格，都被取消了。
整个望仙宗，好像一座孤岛，只见人走，不见人来。
望仙宗，早已人心惶惶。
比武台下，更是窃窃私语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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