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归队

她看着床边的两个人，都在等着她开口，仿佛她能说出什么让这件案子立即能水落石出一样。

        “我跟张涛一起在客厅对尸体做了初步的检验……”她慢慢地说道，似乎是在努力地回忆着当时的情况。

        “当时徐老师他们在客厅处理尸体，我早上没吃东西，闻了那个味道感觉恶心难受，所以去主卧的窗边透气，我听着他们是在搬动尸体的时候，爆炸声响了，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甄真皱着眉头，一脸苦恼。

        蒋晨听到这里不免失望，市里虽成立了专案组，但他们对这起案件的调查陷入了僵局，其实甄真所说的跟他们得出的推论类似，在爆炸后，他们去勘探现场，发现爆炸的中心是位于客厅正中的那具尸体，被引爆的是一个小型精巧的炸弹，把炸弹碎片送去痕检科分析后发现，这个炸弹所用的液压装置，使得其上尸体被搬开时，立刻爆炸，可是他们却丝毫查不到炸弹的来历，只能在那个筒子楼里走门串户地寻访，希望住在那里的人多少能看到些什么，可是直到现在，还是一无所获。

        甄真听完了他的话，问道：“那具无名氏，想必也不剩下什么了？”

        “屋子的东西全烧成了灰，连dna都提取不到了。”蒋晨摇了摇头，这案子真的走到了死胡同。

        等蒋晨他们走了，护士小姐姐过来告诉她，在她没醒之前，还有一个人过来看过她。

        “长得很高很帅，是你男朋友吗？”护士小姐姐的眼睛亮晶晶地问他。

        甄真笑了，牵动了伤口，又疼的她皱了皱眉。

        “大约是哪个同事，我还没有男朋友呢，你要是看上了可以主动出击。”甄真眨着眼睛打趣道，看着护士小姐姐红着脸出去了。

        她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镇静药的作用终于褪去，现在她有清醒的头脑把最近的发生的事仔细回想一遍。

        那天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发生了些毫无逻辑的事，在梦里，她恍惚中走进了一个房间，房间被暗黄色的光晕充满，她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只能听到两个人在低声交谈。

        她听到一个男声低声说：“这样可以让他们开始调查吗？如果你说的是实话，那么我也算……”整个画面像被某种信号干扰，她听不到后面的话了，开始被拖拽着离开了这个场景。然后，她看到了窗外耸立在夜色中的巨大烟囱。

        她听到一个陌生的女声说：“这些都不重要，等到明天，就是明天，你不要搬动尸体，记得站在窗边，记得……”她似乎又被拖拽着去了其他的地方，剩下的话她再怎么努力都想不起了。

        那天早上醒了，她本来没当回事，虽然按照梦中的指示，没有搬动那具尸体，直到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卧室的窗前，看到的竟然与昨夜梦中见到的一般无二，她当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根本来不及提醒客厅的人不要搬动尸体。

        巨大的愧疚感袭上心头，可是就算她说出去，又有谁会因为这虚无缥缈的梦而相信她的话呢。凡事出有因，现在查出是谁放置的炸弹要紧。

        时间过得快，中间局里的同事们又过来看过她几次，都是来宽慰她好好养病，工作的事不要着急之类的。终于她可以拆掉支具，双臂已经可以恢复自由活动，只有左脚无力，得撑着拐杖才能移动。她在医院和家里呆的无聊，索性想回到局里，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她拄着拐杖出门打车，车上的暖气开得很足，伴着有些难闻的车载香水，她控制不住地开始打盹。

        这次她梦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他背着光站着，宽肩窄臀，身材极好。她似乎离他很远，远到只能看清他的轮廓，又仿佛离他很近，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像冬夜凝结的霜，冰冷刺骨，拒人千里。他正俯身跟一个女孩子说话。

        “你听话，这个过程不会很痛苦的，你只需要配合就可以了……”他的语气温和，话语中藏着诱哄。

        他看着女孩子顺从的低下头，不禁低笑了一声，还摸了摸女孩的头顶，似乎是在抚摸一只听话的宠物。

        “我有一个秘密，”女孩子抬起头，甄真似乎看清了她晶莹的双眼，“我的身体里，一直有两个人。”女孩子说完，便又不知所措地低下头，仿佛她犯了什么大错。

        “我知道啊，我保证，我会治好你的，相信我。”男人说着，握住女孩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女孩突然被碰触，身体轻颤了一下。

        甄真歪了歪嘴角，她这次似乎是躲在墙角偷窥，她正想走近看得真切些，忽然，脚踝上缠上一个冰凉的东西，她浑身僵住，低头一看，一条色彩斑斓的蛇吐着信子正攀着她的腿向上爬，她不住地颤抖，就见到那条毒蛇张大了口，两个毒牙闪着冷光，猛地刺入她的小腿。

        “啊！”她惊叫一声，醒了过来，的士司机好奇地回头看她，让她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正巧到了目的地，甄真拄着拐杖，艰难地下了车。

        她这次没有直接去法医实验室，而是绕路去了第一支队的办公室，她虽然跟他们算不上熟悉，但是她十分感谢这段时间同事们的关怀。

        还没到办公室，她就被会议室传出的咆哮声吸引。

        “已经半个多月了，你们一点进展都没有，这次死的是自己人，我们到现在还没能拿出个说法，外边儿怎么看，除了觉得我们是废物，还能怎么看！”

        “这明显是针对我们的，可是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有什么诉求，或者不满，怎么还不提出来，如此精准的袭击，肯定花了那么长时间筹划，怎么到现在不出声了？”

        她听出来了，这是分局的局长，一个看起来严肃古板老头儿，甄真没有走开，反而是倚着墙听了一会儿。

        原来，他们也算有了一些线索，那个筒子楼里有一户人家，这家的男人晚上约十二点左右渴了出来烧水，在走廊上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人长得都很高，看他们的穿着并不像会住在这里的人，手里提着一个金属箱子，于是猜测这两个人就是去案发现场布置炸弹的。因为之前报案的人说，那户屋子里是具腐尸，这宗命案也许与这二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现在他们对炸弹的来源都是一筹莫展，线索到这里便中断了。

        她陷入沉思，现在这件案子从证据上分析不算有眉目，可是仔细想想，凶手炸死了六个警察，这种这么明晃晃地针对执法机关，明显不是私仇，那具腐尸是个诱饵，说不定不是从哪个停尸房或者直接从墓地偷的。

        她当时只是测了肝温确定了死亡时间，可是她现在十分怀疑自己测的是否准确，她也想不通，是在什么环境下能让刚死不久的人腐化成那个样子，而且那个房间未必是第一案发现场，当时没有痕检人员到场，后来整个现场被大火付之一炬，更没有带回什么能让实验室分析的证据。

        所以，她的肝温计坏掉可能性颇大。

        甄真皱着眉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听到里头的会散了，她看到有人推门出来，才赶紧扶着拐杖站直。

        “这不是小甄法医吗？不是让你在家里养伤吗，你看你，怎么又回来了？”林局先走出来，看到她一愣，忍不住出言关心。

        在甄真的印象中，林局是一个和蔼的领导，记得她第一次过来分局报道时，林局带着他们这一批新人略参观了一下这里，告诉他们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去找他。

        但是刚刚她在门口听到林局的怒吼，想必因为这次恶劣的事件，上头没少给他施压，加上手底下的人到现在还没调查出个结果，他的火气大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是想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甄真一脸真诚。

        “真是胡闹，你这个样子又能做什么呢？”林局皱着眉头打量她，小姑娘个子虽然高，但是十分瘦，除此以外她并没有什么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现在她挺直了腰站着，几乎让人忽略了她左边拄着的拐杖。

        “林局，之前的连环车祸案有好多后续工作没完成，还需要人……”蒋晨跟在林局后面劝道，他看到林局的神情有一丝松动，“甄真她可以做些文书工作，只需要坐着就能完成了。”

        这下林局终于松了口，允许她今天就可以销假。

        甄真跟同事们都打过招呼，又跟蒋晨道了声谢，之后，慢慢挪动去了法医实验室，她其实也没有在这里待过多久，因为她第一天报到，第二天一早就被拉着去了现场，然后就是碰上爆炸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

        实验室里还有其他人，甄真上挪去打招呼。

        “蒋老师早。”

        那人转过身来，是一个略上了些年纪的中年男人。他两鬓有些许灰白的头发露在帽子外头，现在为跟她说话摘了口罩。

        这个人本来就长了张严肃的脸，不笑的时候还好，现在笑起来，两颊出现了两道凹痕，像是□□大哥，看到他笑甄真突然想起来，这个局里年资最高的法医，叫蒋戈，之前林局介绍他们认识的时候，说分局的人都叫他蒋老大，当时他绷着脸没有笑，所以她只觉得这个人严肃，现在看到他的笑容，甄真觉得这个外号还是很贴切的。

        “你不是休病假吗，怎么过来了？”蒋老大笑眯眯地问她。

        甄真向他解释了一番，并说这是林局已经批准的，让她帮忙协助连环车祸死者的身份辨认工作。

        现在局里人员骤减，又承受着这么大的外界舆论压力，其他分局因也承担了高速连环车祸的任务，此刻也抽调不出人手支援这里，而且之前在爆炸中丧生的徐法医，已经是岭西分局临时借调到他们龙归这里的。蒋戈纵使24小时不合眼，也实在处理不完分到这边的十几具尸体。

        所以他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把之前交通局提供的事故乘客名单和几份验尸报告交给甄真，让她坐在电脑前完成身份核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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