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精灵

隐蔽地下多时的藤蔓把所有围观者逼到教堂前，精灵女王一生令下，藤蔓穿过一个人的胸膛，紧接着是下一个，所有的人都被藤蔓穿心而过，挂在藤蔓上，精灵女王一抬手，藤蔓像锤死的老者抬起手臂般升起来，不到一会儿便垂了下去，人们的尸体被抛出，全部砸在眼前这个大教堂上。

        教堂花白的墙壁沾上血迹，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触目惊心，精灵女王克莱尔像是个恶作剧得逞的小朋友，得意地对魔法师笑。

        魔法时叹了口气，像是慈祥的父亲看着自己捣鬼的女儿。

        视角转换到教堂上一对少男少女上，他们的尸体从城墙上滑落，手还紧紧相扣，女生金色的耳坠反射太阳的光。最后他们掉在树荫下，阳光无法穿透繁盛的树叶，无法照到他们。

        反观两个始作俑者，害他们死亡的人在半空中对峙，阳光让这副画面看起来格外的美。与其说是对峙，更像是在调情。仿佛这里死亡的上千民普通人都是不能见阳光的东西，一生的价值便是给这两人营造氛围。

        作为凡世的一员，慕赐并不能理解他们这所谓的感情，只能感到不适。

        显然，不止她，别人也是一样的。原先嬉皮笑脸的几个人也收起了笑脸，郑重地看着屏幕。

        魔法师叫了声精灵女王的名字，淡淡说道：“你会后悔的。”

        “不杀你我才会后悔！”精灵女王微微一笑，瞳孔染上血的颜色。

        接着又是魔法与藤蔓的打斗，藤蔓如春天的笋尖般从地下冒出来，像是海底一种生物的触角，在空中张牙舞爪，一根藤蔓缠上魔法师的脚，魔法师神色一变，念了个咒语，火焰把藤条燃烧殆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灰烬中竟然生长出新的藤条，好似遮天蔽日的大手，盖住阳光。这次的藤条不怕火，火越旺，就生长得越大，身后的大教堂在它面前都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更别提一个人。

        魔法师轻盈得如同一只夜间的萤火虫，在藤条中转来转去，注意力全都在眼前这个庞然大物上。

        而他身后，精灵女王露出个胜利者的微笑，一掌讲他打到地上。新的藤蔓从地下冒出，带着泥土，把魔法师牢牢捆住。精灵女王像一只蝴蝶般从空中缓缓落下，绿色的裙子盖住魔法师的手，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互相盯着对方看，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最后，魔法师闭着眼，嘴角流出一滴血，精灵女王操控藤蔓探了探他的呼吸，确认没气了也只是啧了一生，就像是小女孩嫌弃沾上灰尘的玩具熊。

        毫无对生命的尊重。

        藤蔓爬进魔法师的衣服里，捧着一块水晶石，精灵女王皱了皱眉，看似坚不可破地石头瞬间四分五裂，与这泥土融和。

        她弯腰捡起魔法师的魔法棒——这是她唯一用手触碰的东西——指尖的光把这根笔直的魔法棒斩断，这下子，它与树枝无疑。

        阳光越来越灿烂，参杂了水晶石的土地散发着光芒，很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树荫下，死去的少女松开紧握男生的手，眼里流淌着泪，跌跌撞撞地走过来。

        精灵女王回头，藤蔓把她绊倒，随即被拖入泥土中。

        空气中，某个看不见的时钟上的分钟转了一圈，时针移动小小的一步，教堂的钟声敲响，精灵女王捂着胸口，吐出一口白色的血。

        水晶石的粉末离开土地，在风的帮助下，进入精灵女王的身体。

        教堂的钟再次响起，这次是被死去的魔法师敲响的。

        藤蔓开始枯黄，最终被泥土吸收。

        所有的、被她杀死的人，都站了起来，站在神圣的教堂前，站在天使像面前，叫着她的名字，好似在跟上帝讲述她的罪行。

        女王跪在地上，双目流血，绿色的衣裙缓缓变白，下垂的耳朵往下拉长，嘴角裂到太阳穴，修长的手指粗糙不堪，像是农妇的手。

        阳光照在精灵女王的身上，照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

        最后，女王抬起头，抬起一只手挡住阳光，最后看了眼天使像前的人们，闭上眼睛。

        太阳被乌云取代，狂风大作，大树枯黄的叶子被吹得到处都是，站在天使像前的人们就像是离开了大树的叶子，无法得到养分，只能等待死亡。

        在最后，所有人，包括那名魔法师，他们的耳朵都开始变长，变尖，竟然跟精灵族的耳朵一模一样。

        没有任何的背景音乐，没有任何解说，两个主角间甚至没说上几句话，慕赐竟感受到了点震撼。要真论质量或者画风，只能算得上中等水平，市面上比这个做得好的游戏比比皆是，可唯独这游戏挑动了慕赐心中那根早已生锈的弦。

        还记得上次被一个画面震撼，是刚到这个城市的第一晚。

        那是一个夏天，天气闷热，家里没有空调，她只能开着窗子，试图让这被太阳暴晒的房间降降温。大概在凌晨的时候，外面下了雨，一阵风把窗帘吹来，慕赐看到了与这里只有一条街距离的城市，在淅淅沥沥的雨中。被各色霓虹灯点亮的世界，书本中所描述的，繁华的大都市，灯红酒绿的城市。

        仅仅是这一副画面，慕赐想到了好多：站在落地窗前，手挽着手，一起欣赏这夜景的情侣；站在顶楼凝视雨夜的公司负责人；在写字楼加班的辛勤打工人，偶然抬头间，看到玻璃窗上的雨水的时候，会不会得到片刻的宁静。

        闷热的夏天，即使是下了雨，气温也只是只升不减，但是雨水带来的风抚平了慕赐因闷热而浮躁的心，嘀嗒的雨声让她在睡眠中渡过了在城市的第一个夜晚。

        当然，她没有看懂，但不妨碍她夸这个游戏的制作团队牛逼。

        就一个cg，还不是概念cg，能看懂就怪了。

        直播间的弹幕在这里消失的无影无踪，没了那些花花绿绿的字符，这一场景更加的庄重。

        还没有结束，画面一黑，一片枯黄的树叶飘过，镜头跟随那片树叶，来到一片荒凉的土地上，树叶落地，镜头在这里停顿了一秒，移到高空，俯视这里。

        慕赐认出来了，这里就是精灵族的森林。

        游戏的主角——斯来弗戈像条狗似的跪在地上刨土，附近的石碑发出一道光，一扇门打开，把他带了进去。

        熟悉的换地图方式。

        斯来弗戈是滚下去的，头发衣服都沾满了灰尘，途中还一直喊疼。

        滚到通道的尽头，他看到了一尊天使像，是一名金发的天使，穿着盔甲，是米迦勒。

        米迦勒身后的翅膀好似遮天蔽日的云朵，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拿着剑，剑的另一端在土里。

        天使像前面有一个石台，上面有两根蜡烛在燃烧，斯来弗戈走到石台前，看着那本书。

        慕赐看到了一位小精灵掰开花瓣，望着远处的几名高大的人。

        平板上显示：

        精灵族，世间最神秘，最高贵，最接近神的种族。

        “精灵是最接近我们的种族。”一位身披白袍的人类少年写下这几个字。

        少年有一头金色卷发，身上的服饰非常漂亮。他坐在高台上，一群人跪下他面前，他眼里却布满阴翳。

        场景转换，是在一个昏暗的房间，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一个男仆模样的人走了进来，男人听到动静迅速醒来，抓着身侧的剑，见来人，才送了口气，打个哈欠：“哦，楂里斯，没人告诉你要敲门，得到了我的同意才能进来吗？”

        “抱歉伯爵，是您的贴身男仆穆斯特先生让我来的，他让我把这个给您。”

        男仆把一封信放在桌子上，退了出去。

        男人拆开信，看了一眼，望着远处的森林。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把纸张带到地上，上面有一句话，是少年帝王说的那句话：“精灵是最接近我们的种族。”

        “我们得在第三次战争爆发之前找到保护我们家园的方法。”

        男人吻了吻纸张，脑中浮现少年帝王说这话的场景。

        “我会把希望的火种带回来。”男人说道。

        男人穿上盔甲，骑着马，垮过一座又一座的山，日落日升，经历数个日夜，终于来到精灵族所在的森林。

        可惜他刚踏入一步，就被精灵族的四位长老赶了出来。他注意到了，一只小精灵在跟着他，不过他可不会为一只小精灵停留。

        “我会把希望的火种带会人间，我会让所有人都活下去，让孩子们平平安安的长大。”男人心道。

        身下的马仿佛听到的主人的心声，跑得更快了。

        男人在河边停下，看着河水倒影的自己。花白的头发，满脸的胡子，消瘦的体型，他早已不是住在城堡中的贵族，只是个已到迟暮之年的老人。他回想起自己的国家，脑子里浮现的是被火焰烧毁的房屋，以及天空中飞翔的、巨大的龙。

        “请问……你是威士尼公爵的朋友吗？”小精灵弱弱道，“是他让你来接我回家的吗？”

        “威士尼，威士尼。”男人念了两遍，而后释然一笑，“龙族入侵那天，威士尼家族的老宅被烧毁，我的老朋友霍捶葬身在火海中。”

        小精灵哭了起来，“伯爵说了会接我回家的，他说话不算数，大骗子！”

        “别哭啊，小精灵，哭是没有用的。”男人回头看着她，“你就是霍捶他父亲养的小精灵？霍捶口中的妹妹？”

        “当年……我一个人……在雪地中……”小精灵再次流泪，“威士尼公爵救了我，我被长老带回精灵族，他说他回来接我的。”

        “不会了，他死了，他们一家都死了。”

        男人洗了个脸，起身离去，走了一会儿却回过头，看着小精灵，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色彩。

        慕赐呼出一口气，移开视线，不想看了，望着远处走神。

        过了会儿，慕赐感到有人戳了她一下，慕赐回过神来，看着余曦。

        “马上高潮了。”余曦说。

        慕赐点点头，回到石桌前。

        在场唯一一个男人在看着她，慕赐怪不舒服的，往人多的地方缩了缩，垂在身侧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人的手，慕赐不知道是谁，但是她感受到那个人缩了一下。

        还没到冬天，这个人的手怎么会这么冰，慕赐心想。

        在地下，也就是斯来弗戈所在的地下洞穴里，小精灵翻开石台上的书，台前的天使像动了动，天使像后面，一个女精灵盯着小精灵。

        女精灵竟然和剧情前面那位精灵女王一模一样。

        女精灵化身千万蝴蝶，飞到小精灵体内，小精灵痛苦的哀嚎了一声，女精灵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告诉那个人类，精灵的力量来自神，让他去找鲛人族，鲛人族的族长是天使的化身，如果想得到力量，就说服天使带他去创世山，去找上帝耶和华。”

        洞穴崩塌，里面的天使像也随之崩塌，女精灵被掩埋，应该是是死了。小精灵从废墟中跑出来，跑到男人面前，把先前听到的一字不变地复述了一遍，男人跳上马，消失在树林中。

        银色蝴蝶从小精灵身体里飞出，小精灵瞬间长大，身上的衣服被蝴蝶化成的银色长裙取代，竟然也和那个精灵女王一模一样。

        血色瞳孔，黑色双翼，以及从心底升起的杀意，这是堕天使！

        在小精灵彻底成堕天使之前，精灵族的四位长老赶来，把她带回精灵族，囚禁在冰冷的河水中，直到精灵族地下的洞穴修复，他们才把她从河水中带出来，关在洞穴里。

        “这是我们付出的代价。”一位精灵长老看着远方人类的国度，“祂就要来收取报酬了，到时候我们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真正的精灵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所有精灵站在石碑前，闭着眼，吟唱圣歌。

        “真正的精灵，由神创造的精灵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堕落的，披着精灵皮的人类，现在堕天使把假冒的精灵带到地狱，可精灵已经是肮脏的代名词，永远无法摆脱。”

        直播在男主斯来弗戈平静的声音中结束。

        慕赐掏出手机，在应用商店找到搜索《天神》，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了下载两个字。

        这次她不是因为余曦下载，而是为了为了她自己。她想要把这个剧情看完，一字不漏地看完。

        虽然这剧情的前因后果她已经猜到了。

        剧情看完，男人把平板收起来，对几位女生道：“好了，把画板拿出来，我们今天上写生课。”

        先前嘻嘻哈哈的少女们都从包里拿出了素描本和笔，就是没有一个人拿画板。

        男人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带着少女们下山了，留下慕赐和余曦两人。

        慕赐转身就要走，余曦却突然叫住她：“学姐，你能帮个画一副画吗？”

        “画什么？”

        她指着自己。慕赐瞳孔振了一下，满不在乎道：“你哥是美术老师？他的水平应该比我高，你干嘛不找他？”

        说罢，她转身离去。

        余曦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喃喃道：“可我就想你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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