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汉阳之战，以吐浑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将军金察儿伏诛告终，南辰王军又一次大捷。

        大军即将开拔将士们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庆贺自己与汉阳都劫后余生。一心只想快一些回西州，待小南辰王殿下赐酒、杀牲庆贺。刀口舔血之人，只有吃进嘴里的肉，喝到腹中的酒才是最实在的！

        在汉阳休整了半日，全身焕然一新的时宜委委屈屈地，在漼风的催促下走向马车。眼巴巴地看着漼风道：“哥哥，就不能等等吗？”汉阳告捷，西州更是稳固，难道就不能让她在西州待几天？

        漼风搀扶着宏晓誉上马车，神情严肃地对时宜道“不能，姑姑还在寿阳等我带你回去呢”漼风何尝不知道时宜的小心思，只是来之前姑姑已经再三交代，务必立马把时宜带回去。

        “漼风！眼下战事已平，在西州停个一日半日的不碍事的”晓誉最是见不得软糯糯的女孩子委屈。一看见时宜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的样子，着急地对着漼风说道。

        漼风看着晓誉无奈地苦笑一声，终究不忍心看时宜的可怜模样：“不过，路过西州城时可停留一日”。

        时宜刚刚还暗淡的眸子一下子亮了，抹干眼泪不好意思地对晓誉说道：“等我一下”。说罢就踮起裙角跑开了。宏晓誉与漼风相视一笑，不用说她肯定是去找周生辰了。

        时宜一路跑向远处正在吩咐事宜的周生辰。轻喘着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迫不及待地说：“三哥说我们可以在西州城停留一日”。

        周生辰侧着耳朵一手虚扶时宜的腰，听罢眉眼含笑道：“正好，我带你去游览西州城”。上一世时宜回中州前，他带时宜游了一次西州城。在华屋丘墟的未央宫里，留下了一个他永远不能说宣之于口的秘密——时宜。

        他想带时宜去再去看看，告诉深藏过无数秘密的未央宫，“时宜”终于不再是一个只能藏在心底的秘密。他能光明正大地拥有她，陪着她看一世繁华。

        时宜眼睛亮晶晶地说：“嗯，我还想去看看南辰王府”。那个她曾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好，我带你去！知道你喜欢看书，王府有个藏书楼到时候我带你去看”周生辰眼神宠溺。

        时宜眼眸里闪烁着奇异的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人潮拥挤热闹非凡的西州城，很难想象到十多年之前，曾经是一片到处弥漫着硝烟战火的不毛之地。

        这里曾经目之所及皆是一片黄土与哀嚎。只有那饱经风霜的长乐、未央，显示着它曾经的辉煌。十多年前，小南辰王周生辰带着老弱残兵，无数次的战场拼杀才换来如今西州百姓的炊烟不断民康物阜。

        周生辰为时宜带面纱，她羞涩地依在他怀里，在马背上慢悠悠地看着西州的风景。

        人群熙熙攘攘，交谈声、吆喝声、鸡鸣狗吠……交织成一片朴实无华、却令人心生安宁的人间烟火。

        周生辰的愿望在西州实现了！时宜抬起头痴痴地看着这个心怀仁义的男人。饶是眼前的景象足够一个藩王自傲的了，他依旧眉宇淡然甚至眸子中时不时闪过一丝忧愁。

        北陈十三郡，还有很多百姓还饥寒交迫中苦苦挣扎，他不敢骄傲自满。

        时宜痴痴地笑着，周生辰回过神疑惑地问：“怎么了？”

        时宜掩唇：“没什么，就是觉得小南辰王殿下特别有魅力！”他的胸怀、他的悲悯、他的心怀天下他的美人骨……这一切组合成了时宜最爱的样子。

        周生辰耳尖泛红，低声在她耳边嗔笑：“羞不羞啊！”

        时宜嘴硬道：“不羞！夸自己的未婚夫有什么好羞的！”饶是嘴上说如此，脸上已经通红一片。

        未央宫，经历了无数朝代更迭，依旧气势恢宏。殿里的灰烬都是历史的沉淀，仿佛是有无数个无法言说的秘密，藏匿在微小的尘埃里。

        “我想在此处留字，辰时的辰你觉得怎样？”时宜默默地观察着周生辰细微的表情，想要探寻些什么，却一无所获。

        周生辰笑而不答，在那扇覆满了灰尘的画屏上，以指代笔洋洋洒洒落下：死成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辰时的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棂，照进了古老的宫殿。阳光与岁月共同见证了属于他和她的秘密。

        时宜眼眸中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一涌而出。她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痴痴地看着他绝艳的眸子，此刻盛满了自己的影像。即便是他不记得自己又如何，他的眸子里依旧盛满了对她深沉而又浓烈的爱意。

        时宜神使鬼差地攀住他的肩踮起脚尖，水眸微闭颤巍巍的奉上了自己的唇。

        耳边传过一声叹息，时宜柔嫩的唇瓣被两片灼热轻柔地攫取。一颗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周生辰从来都不是圣人，他也有私心。也有要放在手心里守护的人儿，他只是比让人多了一份悲悯罢了。周生辰无比感念今生能得上苍垂怜，让他能不负天下不负时宜。

        良久……“我心悦时宜，很久很久”周生辰抵住时宜的额头，鼻尖挨着她的琼鼻向她宣示。看她弥蒙的眸子里不断聚集起幸福的亮光，他终于说出了那句藏了两世的爱意。

        “嗯，我知道”时宜笑眼里不断涌出幸福的泪水。

        周生辰笑吻她的额头，心道“比你想象的更甚，甚到一想到你心口就开始发疼。甚到一念起你的名字就忍不住先叹息……”

        游遍整个西州城已是午后，与三哥相约启程是在申时。时宜二人匆匆在路边小摊吃了午饭，便立马赶去了南辰王府。

        王府的一草一木跟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时宜仿佛是穿越了时间，重回了曾经的王府十年。在那座小桥边画过荷，在那处屋檐看过雪。还在那处寝殿与他……道别。

        周生辰不解地看着时宜伤感的样子轻声询问：“怎么了？”

        “没事，想我娘了”时宜抹掉眼里蓄积的泪水，抽着鼻子道。

        周生辰了然，心想离别在即小丫头估计是不舍了。眼下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于是牵起她的手说：“走，带你去看藏书阁，你以后应该会非常喜欢来这里。”她喜欢看书，上一世她几乎大半的时间都是一个人在藏书阁里看书。

        时宜看着这一如从前的藏书阁出神。过了一会儿她指着墙壁笑着道：“周生辰，我要在这里写字”。这里曾经藏着一个少女所有的心事，陪她度过无数个思念与期盼的孤单昼夜。

        “好”周生辰眼睛有些发涩，扭头去给她研墨。他知道时宜要写什么，那首未写完的《上林赋》是两人永久的遗憾。兜兜转转命运又要把它安排在藏书阁的墙上，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能否让它圆满。

        时宜接过毛笔不假思索地在墙上挥洒，半阙《上林赋》已经跃然于墙上。在要写“色授魂与心愉一侧”时，她却怎么也落不了笔。

        “忘记下一句是什么了？”周生辰了然一笑。历史惊人的相似，他恍惚还记得上一世少女懊恼地咬着唇，不甘心地给自己打着手语：“过去常背，不知怎么提笔就忘了”。

        “我记得！手酸了你来写”时宜理直气壮地把毛笔塞到周生辰手里。像模像样地揉着手腕站在了一边。

        周生辰宠溺一笑，大笔一挥墙上跃出刚劲有力的八个大字：色授魂与心愉一侧。然后他把毛笔扔在砚台笑道：“剩下的以后再写，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剩下的他想留到那个最重要的时候再完成。

        时宜神色有些复杂，自从那一日恍惚听到周生辰叫他“十一”就一直想试探出什么。可时至今日，让她更相信那是自己因恐惧所产生的幻觉。那些痛苦的往事太过于沉重，他不记得也罢，这辈子他们都好好的就行了！

        眼眸中散尽了最后一丝阴霾，时宜仰起头娇声道：“还有什么比替未婚妻写字更重要的？”

        “走吧，去看看就知道了”周生辰卖着关子。

        偌大的浴桶里，时宜在花瓣中惬意地眯着眼。这一趟旅程着实艰苦，能这么幸福的泡个澡真不容易。这就是周生辰说的“更重要的事？”时宜甜甜地笑着往身上撩着水花。

        “咳，衣服给你放在矮几上了”周生辰站在门外红着耳根提醒时宜。听着里面的似有如无的水花声，撩拨得他心神摇曳，也不等时宜回答就落荒而逃。

        良久，时宜穿着一身杏色曳地长裙眉欢眼笑地找到周生辰。她笑意一收故意酸溜溜地道：“我竟然不知着南辰王府居然还有女子的衣服”。

        “小没良心的！”周生辰笑骂一声，把时宜按在椅子上给她擦着头发说：“年初时在南潇给你买的，我徒弟凤俏说这是南潇最流行的丝绸面料，世家贵女都喜欢。”

        时宜偷笑着反问：“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啊”实际上她一看就知道是周生辰特意为自己准备的，无论是花色还是款式大小都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周生辰无奈地笑着把毛巾放下，从书房里找出一个妆匣放到时宜手上道：“一同买来的还有这个，据说南潇的贵女们都用这个打扮”。

        时宜闭着眼睛小脸朝着周生辰一伸，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请小南辰王殿下帮我梳妆”！

        周生辰哑然失笑，这丫头怎么变得这么皮？不过这样真好，那一世太沉重太压抑了，他再也不想时宜再经历一次了。

        想他小南辰王战场上英勇无敌，何时像现在一样拿着只画笔就觉得手抖？周生辰索性扔掉画笔以手指代笔，蘸了些许的口脂仔细地涂在她柔嫩水润的唇瓣上。

        时宜若有所感地睁开眼，他有些粗粝的拇指摩挲着她柔嫩的唇，带起阵阵酥酥麻麻的异样。

        她眉不描而黛，脸颊粉嫩若新生，樱唇上一层薄红为她添就几丝妩媚。她浅浅的呼吸喷撒在他的手指，一股温热顺着手指蔓延而上，整个人都变得燥热。周生辰喉结无意识地滑动，眼神灼灼地看着脸颊越来越红艳的时宜……

        “殿下，漼将军来接姑娘了”侍卫的声音打破了逐渐升温的暖意。两人相视一笑，周生辰仔细替时宜擦干头发，给她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时宜照着妆镜惊奇感叹：“居然还会挽发！”也对，有什么是能难得住小南辰王殿下的？

        周生辰笑而不答，她所需的他都会尽力去学。

        时宜满意地站起身，笑吟吟地踮起脚尖趴在周生辰耳边呵气如兰：“我在中州等你”娶我……

        “好，等我……”周生辰耳尖滚烫，声音微微暗哑。

        申时，南辰王军五千将士护送时宜与漼将军回寿阳。高高的城楼上周生辰看着越来越远的马车，心中五味杂陈。上次是在这里送她……嫁人……

        马车上的人儿大胆地伸出头，使劲儿地朝他挥舞着手。周生辰情不自禁地朝她也扬起手。幸好今生有约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师父，你耳朵上好像有东西”二徒弟周天行表情严肃地想要靠近仔细查看。红红的一点，师父受伤了？

        “无事！”周生辰一躲耳根连同脖子泛起薄红。他伸出手轻抚那只被吻过的耳尖，不动声色地把沾染了嫣红的手指藏在衣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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