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话 人性考验

男人一听顾星正义凛然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意露出一脸蔑视，上下打量了她一会，阴恻恻地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瞎子打的赌，怎么，觉得自己要输了，所以就跑来我这献殷勤了？”

        顾星当然不能承认，便很正经地摇了摇头：“知道团里有困难，但我实在是没地方去，所以原打算做些坏事，只为能继续留在这里发光发热，但”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很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良心上实在过不去，要真踏着瞎子的尸体获得了留下来的资格，怕这个肮脏的灵魂污染了这块纯净的土地，让我以后怎么跟这些同僚相处，怎么跟这些善良的动物们为伴。”

        一番话说得相当发自肺腑，甚至还有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顾星毫无表演痕迹的自白落在团长的眼里，让他瞬间说不出话来，倒不是被感动了，而是有点恶心。

        “行了，别在这儿高这么多花样，团里的规矩你知道，只要打了赌，就得把赌约继续下去，不遵守约定的那方，会落到什么下场你难道不知道么？”

        他边说着恐吓的话语，边从地上放着的布口袋中夹出一块厚肉排，扔到了身后的笼子里，大猫几乎是肉落地的瞬间就扑了过去，抱着肉就啃上了。

        顾星的目光在肉排上短暂停留了一下，然后迅速移回了男人身上，那排骨，很明显是来自灵长类动物的，至于具体是灵长类中的哪一类，她可不敢多想。

        她谄笑着搓了搓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老大，你就当我是个屁，给我指条活路。”

        团长冷哼一声，背对顾星满眼慈爱地看着啃肉的大猫，过了好一会才转过来说道：“看在你在团里这么多年兢兢业业还算勤勉，至少比瞎子管用些，我明说吧，你和他，无论如何只能活一个，至于你们俩那小赌约，跟团里一点关系都没有。”

        顾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合着从马戏团决定裁员的那一刻开始，相同工种的多位员工便自动进入了大逃杀环节，怪不得会有逻辑这么奇怪的赌约存在，并且还没人对它产生异议，原来本来就要死，只不过可以自己选择死亡的形式啊。

        她微微弯腰朝团长鞠了个躬，在他不耐烦地挥手示意后便转身离去，男人斜眼目送她越走越远，又冷哼了一声，随即满脸痴汉地继续刚才未完的宠物疼爱行动。

        快步离开了兽区，顾星走回了人群聚集的区域，许多与她擦肩而过的马戏团成员都用一种看戏的眼神打量她，时不时还会有好事者凑过来，用一种貌似压低了实则大伙都听得见的音量问她，明天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什么？

        当然是准备好去死了么，不过主语却不太确定，因为跟瞎了眼的当事人不同，明眼人都知道，若单纯论身高，不用量瞎子都赢定了，可明眼人同样知道，顾星绝对是有了完备的计划才去主动招惹瞎子的，所以，这句“准备好了么”大概率是在问她，准备好丧良心了么？

        顾星露齿一笑，她整个人被压缩到了侏儒的高度，所以五官较常人而言显得格外扭曲，调动之下凑出了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表情，好事者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两步远离她，生怕她做出什么让自己感到后悔的事情。

        “肯定准备好了。”

        留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顾星便扬长而去，站在原地预备看笑话的众人顿时面面相觑，可随即又会心一笑，尽管知道她心里憋着对瞎子的算计，却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了旁观，根本不会有人去跟可怜的瞎子说一句，你命在旦夕了。

        听着身后渐渐扬起的笑声和嘲讽，顾星第二次感受到了这个马戏团的不对劲，这哪儿是什么提供欢乐和休闲的场所啊，根本就是个屠宰场。

        现在留给她的问题是，到底是按照原剧本所写，趁着夜半无人时，溜入瞎子的房间里弄短他的家具，让他按流程自杀，还是另寻一条完全没有线索的出路。

        若论投入产出比，那肯定不用选，直接走流程最保险，可顾星非常讨厌孽债轮回这种无休止地试探，试探她的耐心，试探她的心性，每一步都明晃晃地告诉你，我就是在考验残留在你身体里的所谓人性。

        如果选择让瞎子自杀，证明她是个自私自利的坏人，就算回到房间里，那满口“宝贝”的鬼物也会给她来个后手，可如果选择放弃算计瞎子，她绝对是会立时折在这里。

        总之，做是死，不做也是死，跟“侏儒”的处境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她脚步一停，站在马戏团深处的某个角落，远处的喧嚣和热闹丝毫引不起她的兴趣和注意，整个人都在朝外渗着冷气，顾星突然笑出了声，若是此时有人路过，怕是很快会有关于她疯了的流言传遍马戏团。

        顾星独自笑了好一会，才堪堪地停了下来，抹一把笑出来的眼泪，她扭头确认了一下方向，决定在进行下一步行动前，再多收集些资料。

        人多的地方，信息杂乱，但只要你足够聪明，一定能从中获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顾星循着声来到了马戏团最热闹的地方-剧场外。

        高大的帐篷至少有十层楼高，从外表看至少能容纳几百名观众，由于今天也有预定的演出，大量的观众和演出人员已经聚集在了这附近，就等日落之后进场享受欢乐。

        顾星穿过熙攘的人群，走到了演员等待区，她与众不同的样貌就是通行证，壮硕的保安只瞄了她一眼就放了行，她进入候场准备区，那里人声鼎沸，一个画着夸张妆容的小丑边穿衣服边抱怨：“不是说生意惨淡吗，票倒是没少买，工钱却越来越少，还搞什么裁员和末尾淘汰，你咋不自己淘汰自己呢？！”

        他走得很急，又因为宽大的衣服遮挡，差点没跟顾星撞上，还是顾星机敏，一个闪身躲开了他，这才没导致碰撞事故。

        “哎呀，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没排你们的班吗？！先把自己的事情搞定，赢家明天可是要上场的。”

        小丑也有点不好意思，但面子上不能对团里的最底层有任何的歉意，于是便生硬地扯开了话题，甚至有点埋怨顾星今天不该到场。

        “我心里空落落的，想多跟大伙待一会，毕竟明天唉，都说同工种的搞末尾淘汰，团长也是工种之一，怎么没见他被淘汰呢”

        顾星相当苦涩地说道，这话立刻引出了小丑的共鸣，他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英雄惜英雄的样子说道：“没错啊！他就是仗着那头畜生，每次有人想取而代之，他就躲进虎笼子里，简直作弊。”

        小丑义愤填膺，接着肩膀又塌了下去：“可你说怪不怪，他站在笼子外的时候，那畜生跟面前是仇人似的，恨不得一爪子挠死他，可一旦他真的进去了，又乖得跟只小猫咪似的。”

        有人在不远处喊了小丑一声，他抬头应了一下，然后拍拍顾星的肩膀，随即便离开了，匆匆结束了这段没头没尾的对话。

        然而顾星的嘴角轻轻地翘起，似乎很满意刚才获得的消息，她左右环视了一下演员们，找到目标之后朝某个方向走去。

        什么目标？

        嘴巴不严实的那种目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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