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话 老村长

顾星的心情非常不美丽，如果可以情绪外露，估计她的低气压能产生出可以让人看见的乌云，但她不能表现出来，毕竟身旁还有个真社恐乔乐杉，也许是先前把底牌打了出来，他整个人现在非常放松，老神在在地跟着顾星，要不是性格使然，说不定还会哼上一支小曲儿。

        因为撇开这里是个鬼村的滤镜，凭心而论，世外村还是很漂亮的。

        两人很快回到了大部分村民的日常活动范围，时不时有路过的村民，顾星和乔乐杉都略微紧张但很礼貌地跟他们打招呼。

        “要是有人问找到了什么，你不然把在船上的信息给他们吧。”

        来到村长家的院门口，顾星低声嘱咐了一句，乔乐杉点头表示明白，隐隐有些开心，“顾瑞思”这种行为，明显把他纳入了同伴的范围。

        迈进门，两人一个社恐，一个面瘫，完全看不出是否有过深度的交流。

        顾星先去找曾福，准备把手上的渔具还他，顺便不忘吐槽一下湖里的鱼钓不上来。

        （水鬼：你不讲武德）

        乔乐杉则跟村长打了声招呼，然后装出身体不适的模样，村长关怀地问了他几句，让他赶紧回屋休息。

        刘叶和林铁两人破天荒地没出去晃悠，见他要往宿舍走便立刻跟了上去，不用想都知道是想借机套消息。

        这就让人很不爽了，你们自己吃独食就罢了，还肖想人家碗里的东西，乔乐杉在心里啐了一口，但“顾瑞思”既然专门嘱咐过，他自然还是要照做的。

        顾星送完渔具，并目送曾福走出家门，他连背影都透着怒气冲冲，顾星便默默在心里为水鬼点了柱香，她走回院内，见村长正闲适地坐在凉亭内喝茶。

        开场必然得恭敬地见礼，村长慈祥地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坐，顾星也不推辞，乖巧地坐在了他右侧的空位上。

        今天的茶闻着比昨天的更香，顾星对茶叶的了解仅粗浅停留在通过辨别不同的颜色以区分茶种上，比如绿茶、红茶、白茶和黑茶，其他的一概不知。

        “这茶真香，您和我爷爷一样，都爱喝茶。”顾星这话真假掺半，真的是茶确实香，假的是她连爹都不记得，哪儿来的爷爷。

        （葫芦娃哪儿来的爷爷，她就哪儿来的爷爷。）

        村长捋捋花白的胡子，笑呵呵地说道：“我年纪大了，骨头发脆手脚僵硬，力气活做不得，只能泡泡茶下下棋来消磨时间。”

        他拿起茶壶给顾星倒了杯刚泡好的茶，她端起来抿一口，顿时整个口鼻都弥漫着茶叶的香气。

        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时不时有小风吹过，村民们的谈笑声和吆喝声从远处传来，春生的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如留下生活的渴望。

        这点小渴望随着茶香浸入身体而逐渐扩散，缓慢且隐秘地朝欲望转变，你若发现得不及时，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在你脑里长成参天的执念。

        像李贵那样。

        但这棵小树苗才刚露出点头，便被顾星用辣手掐断了根茎。

        不想待在世外村的原因，并不因为这里是个鬼村，遍布着一言不合就变脸的厉鬼们，而是这个选项从一开始就没进入过顾星的人生规划中。

        再说了，按常理来看，她现在也是只鬼，而且是只入不了轮回的恶鬼，这里的村民与她相比，都是小可爱。

        究其根本，只能怪外面的花花世界太精彩，顾星还达不到能清心寡欲的境界。

        至少，这里没有蜀乡情啊。

        此时背后传来一阵阴寒，透过薄薄的衣衫刺激到了皮肤，顾星都不用回头，也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身后正杵着某个要命的玩意，但她却无知无觉，只伸手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驱散了身体中的阴冷，她放下手中的茶具，这时才像被什么吓着了一般猛地转头看向后方，赵小六沉着脸，满面狠厉地盯着顾星，见她转头，便在瞬间换上了一脸笑意。

        “回来啦，我去趟茅厕的功夫，你就把我位置占了。”赵小六用手轻轻拍了拍顾星的肩膀，又是一股渗人的冰冷。

        顾星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刘海，对她拘谨地笑了一下，跟村长请示之后拿起茶壶，为她斟了一杯清茶，算是无声的回应。

        也许是面前两个年轻人触碰到了村长的某段记忆，他面带怀念地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对这个村子可腻歪了，总想着出去闯荡，哎出去了才知道无论过多少年，外头也跟从前一样乱糟糟，怪不得先祖们要躲入桃花源避世了。”

        “您出去过啊~”赵小六接上话茬。

        村长点点头：“对，三四十年前了吧，大约是某日刚过平旦快近日出的时辰，我趁家里人还在睡觉的功夫，偷偷地跑了出去，没想到啊”

        顾星默默记录下他话中的重点，平旦和日出，都是秦朝时期的计时方式，平旦为凌晨三点至五点，日出是凌晨五点至六点，刚过平旦快近日出，可能在凌晨四点半至五点这个区间。

        村长此时微微变了神色，带上一丝畏惧：“外面燃着大火，还不停有穿着盔甲的兵士拿刀砍人，一刀一颗脑袋，我躲在洞口发抖，腿根本动不了。”

        说到这里，村长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当年可是号称曾大胆，没成想刚出村就被吓尿了。”

        顾星和赵小六却不敢跟着笑，村长拽了拽下巴的白胡子，继续说道：“也幸亏躲在洞里头，外面的光线也不好，所以那些兵卒们才没发现我，这才侥幸活了一命。”

        这么大个窟窿眼儿看不见，那帮士兵是瞎子么，顾星暗暗吐槽。

        “遭了这么一回，出去的心也就淡了，所谓山中无岁月，一晃眼就到这把年纪了。”村长恢复了从容，喝了口茶，“不是我不想留你们，而是外客非我族人，能待几天就已是极限了，若是强留”

        顾星心头一跳，以为这位面善的老爷爷终于也耐不住要变身，没想到他却只是单纯地用拐杖杵了杵地，言语间颇有些踟蹰：“但要是你们真想留下，倒也不是不可以。”

        两位外来客不约而同地互看一眼，皆能从对方的眼中发现兴奋，村长并未留意她们心态上的变化，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地说道：“顺着主路往北走，大约半里地，就能到我们曾氏的祠堂，进去点一支香，若祖宗同意你们留下，那烟便是白的，若不同意，便是黑的。”

        村长很是严肃地看向顾星和赵小六，补充道：“无论出现什么颜色，香尽前都必须从宗祠里出来，不然小心惹怒先人，到时候我可救不了你们。”

        顾星虽不想成为这里的永居，但既然获取了难得的线索，那间神秘的祠堂还是有必要探上一探的，但在此之前，她需要先去见一个人。

        赵小六似乎也有自己的打算，相较上一次被村长“坑死”前那副得了线索后便蠢蠢欲动的模样，这次她显然学乖了，平心静气地坐在原位品茶，半点没有离席的想法。

        凉亭里再次恢复安静，天上偶尔飘过的云遮在凉亭的正上方，将三人笼在云影下，清茶的香气渐渐被稀释，从茶壶中倒出的水已变得淡而无味。

        顾星却依然没有起身的想法，眯着眼享受这一刻的闲适，赵小六则皱起了眉，她之前不走是想看看“顾瑞思”有什么成算，但没想过在这里虚耗光阴，她又忍耐了一会，最后还是先起身与村长告辞。

        离开之前，赵小六瞥了顾星一眼，见她依旧那副怡然自得的模样，脸上不由闪过一丝疑惑。

        顾星当然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说出来赵小六可能都不信，她的闲适是真心实意的，包括去钓鱼也是真的想湖边垂钓，好好享受一下户外的时光。

        尤其是在这么美的地方，若将时间和精力都花在找线索挖提示上，不免有些暴殄天物。

        要知道七百多个日夜里，她所见所闻仅限于那一方封闭的小空间，抬头能看到的就只有一小块天空，如今眼前的好山好水好风景，于顾星而言，绝不该因所谓的生死而被错过。

        赵小六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顾星睁开了眼看向同样老神在在的村长，唇边突然勾起一抹笑意，然后开口道：

        “不如，我陪您下一局棋吧。”

        【作者题外话】：顾星：天气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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