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崽崽的半年

很快天气便入了秋，嫔妃们便也没了什么互相走动的来往，日子一日日过得安宁。

        崽崽总喜欢在高嬷嬷、宫女们怀里闹着伸手，她一伸手，伺候的人便明白了，得，小公主这是又要去看望她六哥哥了。

        六阿哥身子骨儿弱，如今日日都在德妃身边养着，闲杂人等不可近身。期间大公主来瞧了几回，皇上也赏了几次，但仍只是吊着小命儿，整个人儿恹恹的。

        德妃倒是坚强，时常红着眼圈瞧着宫女们给孩子伺候喂药，偶尔感慨：“六阿哥如今倒是越发懒怠了，连哭都不肯哭给额娘听听。”

        便是喂的药再苦，六阿哥也从不挣扎，只淡淡喝了，又淡淡流出一滩黄水儿来。

        德妃本是不愿意有人闹他的，只叫他遵着太医的叮嘱日日静养罢了，不过唯独这小妹妹在身边儿，六阿哥还愿意乐一乐，笑一笑。

        崽崽经常很紧张，她太小了，什么事都做不到，她也不知道六阿哥是为什么会在五岁时夭折，只是如今离他五岁还差许多日子呢。若是没有崽崽的满月礼，六阿哥便不会因冲撞了太子而受伤，崽崽很害怕因她活下来的事情造成蝴蝶效应，导致六阿哥比预想中更早夭折。

        但好在，小小的人儿对妹妹总是那般的有耐心，虽自己病怏怏地躺着，偶尔冒着傻傻的鼻涕泡儿，但仍会伸出小小的软糯的手指戳戳妹妹的小脸，咯咯地笑起来。

        永和宫的日子便浸在浓浓的中药味道中一日日安稳地过着，不过每日当值的宫女们可不会闲着，她们去内务府领东西的时候总与其他各宫认识的姊妹们互相聊天，因此倒是也她们总带来些宫里头新鲜的消息。

        入了十月，天气已经开始渐渐变得阴凉，这日永和宫的大宫女们去内务府领了些红罗炭来，神秘兮兮地在内间八卦。

        “近日咱们东六宫冷清着呢，娘娘和嬷嬷猜是缘何？翊坤宫的宜妃娘娘有喜啦，奴婢们出去不过一会子功夫，便瞧见西六宫的赏一箱又一箱地过去呢。”

        德妃并不意外，今年以来皇上单宠着佟氏，牌子总是翻承乾宫的，其他嫔妃自然都好是寂寞了一阵儿，如今佟氏有了月份不能侍寝了，便轮到其他人雨露均沾了。

        德妃素来与宜妃很少来往，一是两宫住的也远，二是宜妃的性子张扬，总风风火火的，与德妃沉静的模样大相径庭，倒也算不上一路人。

        虽然二人都是包衣出身，不过德妃倒是偶尔羡慕宜妃那大方爽利的性子，那么个出身于她而言反倒算不得什么说不出口的卑微，她还总推荐着她阿玛在外头伺候皇上呢，这张脸面倒都算不得什么了。

        今年巡盛京时，皇上住的可便是宜妃阿玛收拾出来的家，自然伺候得当，得了一大笔赏。

        德妃只能望洋兴叹，她的母家乌雅氏除了给她出出难题，旁的是什么都指望不上的。

        宫女们平日在永和宫聊天谈笑规矩倒不算严厉，此刻又有人打趣道：“怪不得是宜妃娘娘先拔头筹呢，原是上次咱们公主满月礼道时候，她第一个邀了皇上的，皇上心里都记着呢。”

        宫女们的调笑竟一语成谶，那日宜妃说的可是让皇上在后宫雨露均沾。

        东西六宫自然都享受了此殊荣，很快永和宫也迎来了翻牌盛宴，连带着，崽崽和六阿哥两个孩子也多多得了青眼。

        第一日康熙临幸永和宫时，一仍心软着来瞧了瞧六阿哥。

        小小的儿子缠绵病榻，康熙心中自然微微有愧，这总也难好的病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而他这个做皇阿玛的，因为种种原因也没有一刻曾为这个孩子出头。

        但是六阿哥还小，他并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他只是觉得瞧见了自己的皇阿玛很高兴，挣扎着坐起身子来，便朝他皇阿玛怀里扑。

        崽崽见状也要扑，两个孩子在康熙怀里扑腾，康熙只好大笑着左右手各一个抱着。

        六阿哥伸出双手抱紧皇阿玛的胳膊，将手里宫女拿给他玩的布缝的小兔子奉为珍宝小心翼翼地捧给皇阿玛，满眼温柔笑意仰头望着他。

        德妃在旁亦笑道：“哎呀，他可宝贝他这小兔子呢，平日捏在怀里，连脏了都不肯让旁人碰一下呢。今日倒是大方得很，将这宝贝献给皇阿玛，偏对臣妾小气。”

        康熙闻言将六阿哥搂得更紧了些，满眼亦是温柔地望着德妃，只觉宫灯照影中，这年少时期便陪伴自己的妃子是如此的柔情似水，他深情道：“你生的孩子，总是与朕没由来的亲近，他们都像你，总让朕将外头的事情都忘个一干二净，只觉得宫中如此柔软熨帖。”

        崽崽与六阿哥很快便交给了高嬷嬷和宫女们看管，崽崽心想额娘该是要去侍寝了，可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勾住皇阿玛，给额娘多多争取侍寝的机会！

        于是崽崽毫不要脸的咿咿呀呀起来，伸手还要皇阿玛抱。

        六阿哥见妹妹如此，也照猫画虎，也还要抱。

        康熙被两个孩子缠得浑身都要化了，德妃何等聪敏，顺势而道：“他们如此舍不得皇上，可见明日若是皇上不来永和宫，他们便要嚎啕大哭了。”

        前些日子德妃因小公主的病症强硬了些日子，令他不悦，如今又因两个孩子能说出这么柔情似水的话来，其中的邀宠与挽留让康熙十分受用，满心应下。

        永和宫中自然是一片旖旎风光，宫女们忙碌地打了水去细细伺候，连月光都柔柔铺在地上，一片柔软。

        在崽崽和六阿哥不懈努力不要脸地日日挽留下，在德妃不遗余力地努力侍寝下，康熙被这母子仨勾着一连十日都来了永和宫。

        十一月的时候，已经彻底入了冬，永和宫收到了一批超了份额的红罗炭，内务府的大公公亲自送来，腆着脸应道：“近日娘娘多伺候万岁爷，天气寒冷内务府自然不敢怠慢，今日送来的那是从通州来的最好的红罗炭，可万望娘娘福体安康。”

        红罗炭倒是十分珍贵，平日的嫔妃根据不同等级自然有不同的份例，不过能多赏一些，自然也是过了皇上和太后的意思。

        于是崽崽和六阿哥每日躺着的屋子里多烧了些红罗炭，无烟无尘、味道还十分好闻，整日暖烘烘的，六阿哥的病症也渐渐好了些。

        皇上隔了几日又翻了几次永和宫的牌子，不出意外地，十一月底，德妃经太医诊脉便发现有孕了。

        永和宫的赏赐一批又一批接着来了，崽崽心想，额娘真争气。

        小腹尚未隆起的德妃并未喜形于色，她仍喜欢亲自抱着两个孩子，瞧着六阿哥的病，日益忧虑起来。

        又有身孕了，紧接着十月怀胎之中，皇上大约是不会再来永和宫了。

        她其实更希望皇上来永和宫，是多来瞧瞧这两个孩子。

        永和宫之中最心无旁骛地喜欢着他的，恐也就只有这两个孩子了。

        她可以有很多目的，很多打算，但唯独希望两个孩子在他们最纯真的时候，还能如此真真切切地与他们的皇阿玛尽享天伦之乐。

        再大些，恐就再没这样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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