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李二狗命途多舛的养宠人生道上挡着座名叫纪无的大山。

        以及我这颗小小石子。

        我拒绝了纪无祸害李二狗新养的宠物鱼的提议。好在他看上去只是心血来潮，在我明确表示拒绝后也打消了想法。

        我和他面对面坐着寒暄了两句，彼此都有些心知肚明的虚伪客套。

        本朝自开国起就存在着一个玄乎的特务组织，有关它的只字片语尽皆云里雾里虚无缥缈，不过它本身确实是存在的。

        纪无便是其中一员。

        柳无眠也是。

        -

        纪无憋着笑一本正经和我打官腔，临末走之前绷不住笑意吟吟夸我进步显著。

        我就当是夸奖了。

        我厚着脸皮不动如山，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应该是不知道他那层身份的。

        全因他今晚整场行动太过坦荡自然了，所以我自然而然也就跟着放松下来忘了遮掩。

        不过也许他们已经知道了。

        殿里空荡荡的，静得只能听见火焰舔舐烛芯的声音。

        殿外头也什么声都没有。

        宫里是不准子时后有动静的——除了他们这些特务有特权可以随意走动，先帝宫里曾有一位得宠的妃嫔，就因为这个后来叫用板子活活打死了。

        我把整个人蜷缩进椅子里发了会儿呆，听见殿门重又被推动。

        白术慢慢走近了，蹲在我旁边微微仰着头看着我。

        我对他始终清醒着这件事毫不意外。

        他可能听完了我和谢迢谈话的全过程。

        “你还好吗？”我把下半张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闷声问他。

        他点头说了个“好”字。

        我小声和他抱怨：“我讨厌这样。”

        “我也讨厌。”他同样小声道。

        我一下子忘了要说什么，看他煞有其事的认真样子，没忍住抿着嘴弯了弯唇角。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我犹豫着试探性开口。

        他摇头。

        正好我也没打算说。

        对着沈思明讲我和薛让过去的那些破事总觉得哪儿哪儿都别扭。

        我顺坡下驴松了口气，转移了话题。

        “谢迢估计就这样了，”我压低声音提醒他，“纪无那边……既然插手了，咱们就先什么都别做。”

        白术的身份毕竟还是只不知会落地的靴子。

        我明天就放出风声说我大彻大悟决心痛改前非潜心礼佛从此闭门不出谁都不见什么都不管。

        他安静看着我一言不发。

        他看上去不像是生气，也不像是反感。

        我形容不上来那种感觉，但还是被他盯得有点发慌，下意识眼睑垂下避开他视线的同时听见了声“好”。

        之后小半个月我都在老老实实抄书，做足了诚心悔过的姿态。

        至于真假，那当然是装出来的。我抄了半天书手指头就酸了，索性压着白术茯苓在桌案上让轮流替抄，反正他俩都认字。

        字迹的话倒无所谓，没人会信我真的老实抄完东西的，不过只是给心知肚明的彼此一个体面。

        那晚的事情仿佛已经随着日升星移冰雪消融悄然淡去了。

        它当然远远没有结束。

        可我不想掺和了。

        我知道它早晚要扯上我，哪怕我退了缩了，真到了某个时候它必然要生拉硬拽着把我搅和进去。我看到谢迢出现的时候就有预感了，可我就是跑了逃了什么也不想管了。

        我那个时候和白术的谈话，压着他不让他再行动是摆在明面上的——不管当时有没有第三个人在外头或者里头听到，我都把态度放着了，

        至于白术听不听跟不跟着做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不过我想，最差的境遇也不过他身份暴露。

        那我和他之间又没有什么。

        我孟慈清清白白一介良民，问心无愧。

        我含着葡萄嚼着果肉看着伏案打盹的茯苓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我的名声在幽都那当然是很糟糕，可李二狗并不在乎我那段经历。

        他是真的不在乎。

        先帝十八个孩子，半数早夭，活下来的另一半中缺胳膊少腿先天不足的都有，健全的活蹦乱跳的就三个，老大老二和老四，李二是中间的那位。

        中间的总是容易受忽视的。

        老大占了长子的身份，老四的生母是盛宠不衰的贵妃，李二非嫡非长也不受宠，生母早逝自己拉扯自己长大。

        比起他两位兄弟，他低调安静得像从未存在。

        可最后是他做了皇帝。

        我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可能运气比较好，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不是知道所有事就是好事。

        我身边的聪明人都有一个特征，就是喜欢把所有事情都捏在自己手里。

        他们优秀的脑子自然可以支撑起他们庞大的运算量，可我不行。

        我当然不是无欲无求，正相反，我想要的东西还蛮多的，我只是清楚自己做不到，所以干脆不去徒增烦恼。

        我又清楚自己是个不会甘心的人，所以我就会借别人的脑子，从前的柳无眠、薛让和沈思明等等这些人的脑子就很好使，并且只要表现出适度的反馈，他们就会很乐意和你解答。

        不过也要看个人的性格，比如柳无眠和薛让就很喜欢捉弄人，柳无眠还好，就只是幼稚小鬼头，薛让就不太一样了，薛让抽风比较严重的那段时间，我还是吃了不少苦头。

        好在现在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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