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第章 赵渡（前世）（番外二）

赵渡打算在客栈里多待几日，等承平帝下月初出宫祈福的时候，再去半路拦截，然后陈情表冤。

        可自打秦九走后，他又不适应了起来。

        自从被秦九救回去之后，他的起居都是男人在照顾，穷乡僻壤里自然没有精致可口的吃食，可秦九却依旧照顾的他很贴心，很细心。

        比如洗脸洗脚擦身体的水温，比如荤素的搭配，他的口味，比如等等

        赵渡有些感叹，看着满桌子的菜忽的就没了胃口，心里到底是歉疚的，他本不是那等刻薄寡情之人，只是受伤那段时间他满心满眼的仇恨，对谁自然都没好脸色。

        愧疚就愧疚吧，总比把人留在这京城的性命倒好。

        他们萍水相逢，挨了他好些天的骂就罢了，没道理再搭上一条命的，他原就聪明，之前之所以看不明白，那是因为他被重逢的惊喜和承平帝的偏宠给蒙蔽了双眼，以至于将从前读的史书和野史全都忘在了脑后。

        更是忘了人性中的恶。

        再次回来，他想了很多。他知道对承平帝陈述冤情，或许不会起到什么作用，可他去试，因为在京中他无权无势，所依仗的唯有承平帝，他的父皇一人。

        所以他得赌。

        赌赢了他得报大仇，赌输了想必也不会丢掉性命的吧。

        又过了几日，便到了承平帝出宫的日子。前一夜，赵渡让电小二打了热水来沐浴，店小二匆匆而来，放下热水便走了，赵渡洗着洗着发现水变凉了，便闭着眼睛喊了一句。

        “秦九，水凉了，给我加点热水。”

        良久没有得到回应，他这才想起来秦九已经走了，而且走了已经小半个月了，若是脚程够快的话，应该离快到家也不远了吧。

        隔日，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赵渡拦下了承平帝，当着全京城百姓的面儿。

        可承平帝似乎一点尴尬都没有，只是面无表情的说了句你可算回来了，可他就算掩饰的再好，赵渡还是看到了他藏于眼底的那压抑的兴奋和激动。

        赵渡将赵让和赵芃的恶行说了一遍，然后磕头。

        “还请父皇给儿臣做主。”

        赵让身为太子，自然随行，闻言便道：“简直是胡扯，孤乃东宫太子，岂会跟你一般见识，况且口说无凭，你到底受谁人蛊惑要如此往孤身上泼脏水？”

        赵渡的眸中燃起了剧烈的火焰，那是仇恨，那是嘲讽。

        为何有的人做了恶事后能如此义正言辞的不认账，难道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们都不知道害怕的吗？

        赵渡扯嘴轻蔑一笑。

        他伸手脱下了上衣，“我，就是证据。”

        衣裳落下，皮肤感受到了空气里的凉意，同时也听到了周围百姓倒吸凉气的声音。

        承平帝看了赵渡一眼。

        男人身上的皮肤白皙，可越是白皙，那些可怖扭曲的伤痕就越明显，男人的身体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赵渡举起双手，手腕处有两道深深疤痕。

        “当初是你亲手挑断了我的手筋和脚筋，难道太子殿下忘了？”

        赵让的脸涨的通红，指着赵渡厉喝道：“你若是再敢胡乱攀咬于孤，孤决计不会饶了你，哪怕是拼着被父皇厌弃，孤也不会就此算了。”说罢，他也翻身下马，跪在了承平帝的跟前，“还请父皇做主。”

        承平帝早已没了祈福的心思，转身便回了轿辇。

        一旁的太监方彧扯着嗓子喊了起来，“起驾回宫。”又对着赵让和赵渡道：“二位殿下，一道回去吧，此事皇上自有定夺的。”

        赵渡倒也不惧。

        不管是真是假，横竖这件事在京城是传开了，太子不是最在乎他贤德的名声吗？这回他倒要看看他还如何能挽救得了他的名声？

        养心殿。

        承平帝立在帘子之后，香炉里燃着龙涎香，他深深的闻了两下，心下才稍稍定了下来。

        他全然不在乎这些是不是真的。

        眼下他只在乎自己的命。况他病重其间，太子监国，一直在拉拢朝中大臣，真的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

        赵让和赵渡一起进了殿中。

        赵让跪着为自己辩白，反倒是一旁的赵渡只跪在那儿，腰背挺的笔直。

        承平帝让赵让先出去候着了。

        待殿中只剩下父子二人时，他开了口，“你可知你这样一闹，损的是皇家的脸面，帝王的威严？”

        “难道这些真的大过于真理正义？大过于儿臣这一条命吗？”

        赵渡不理解，他自小在养父齐道济的教导下只知道做人要行得正坐得端，可没想到他敬重的父皇也是如此，在这一刻他忽的醒悟了过来，打碎了那原本属于亲生父子那一层朦胧的美感。

        原来帝王就是帝王，得先是君再是臣，先是父再是子。

        “父皇的意思，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承平帝没说话，只抿着唇站在那儿，继而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太监方彧忙进来伺候承平帝歇下，喝药，忙完一切后才走到赵渡跟前低声劝道。

        “殿下，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您何必在这个时候为难皇上呢？况且皇上如今的身体”他顿了一下，擦了擦没有眼泪的眼角，“皇上因为病重，不理朝政已经有些日子了，如今朝中太子独大，即便是皇上也得忍让几分，您又何必”

        赵渡磕了头，便退了出去。

        既然这世上没人能帮他报仇，那他自己报仇就是了。

        待赵渡走后，原本躺在床上的承平帝抬手掀开了帐帘，“他出去时神色如何？”

        “眼中含恨，非常愤怒。”

        方彧躬着身子回了一句。承平帝复又躺了下去，“那就好，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啊。”

        赵渡出宫后，思来想去只有一个法子可以报仇。

        太子赵让和公主赵芃，一个最爱美女，一个最爱美男。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是一无所有，可他有这张脸啊，这就足够了。

        又过了半个月。

        赵渡终于找到了机会，他在自己的身上藏了鹤顶红。

        然后，太子赵让暴毙，公主赵芃死于非命。

        京城一时间人心惶惶，承平帝拖着病躯上朝，下令彻查。这一查自然就查到了赵渡身上。

        当御林军押着赵渡进养心殿的时候，承平帝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这一次，朕也帮不了你了。”

        方彧端着毒|酒，匕首，白绫进来时，赵渡本也没想活着，可没想到承平帝如此绝情。他深深的看了承平帝一眼，男人的容貌很是陌生，他走过去端起了毒|酒。

        他裴疼，毒酒好歹能让他走的体面些。

        “就看在我喊您一声父皇的份上，我死后麻烦将我的尸身送回松平县吧。”说完又后悔了，他不想看着养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让他们以为他活着吧。

        “不用送回去了，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

        可还没等他喝下毒酒，心口便传来了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只见承平帝拿着匕首刺进了他的心口，男人的眼中有着无比的狂热之情。

        “国师说了，你身体里又你娘的血脉，只要我吃了你的心，我的病就能好了。”

        赵渡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想喊想叫，可是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叫不出来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被挖了出来，然后轰然倒地，再也没了意识。

        秦九没有离开。

        他在京城里等着，反正赵渡说京城人多，他也不怕被赵渡发现。他亲眼看着赵渡拦下了马车，又亲眼看着赵渡被押进了皇宫。

        再然后，他在一个雨夜里看到有人从皇宫里运出一具尸首来。

        那人的容貌被毁了，心口处有个大窟窿。

        可秦九还是认出那人是赵渡。

        他悉心照顾他大半年，赵渡身上每一处的印记他都记得。

        秦九忽的难过了起来，待那些人将尸体扔下后，他便赶走了围过来的野狼，带着赵渡的尸体回了大槐村。

        他将赵渡葬在了村外的知返林里。

        那里常年葱翠，有安静，想必赵渡会喜欢的。

        立好坟墓后，他坐在墓碑前，拎着一壶酒仰头喝下，喝多了之后便自言自语了起来。

        “你总是说我傻，说我呆，可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大傻子，为了那些无关的人，搭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你曾经问我为何你脾气那样不好，我还是愿意照顾你？”

        秦九的口中酸涩的厉害，他仰头喝了口酒，继续道，“因为你长的好看啊。”愣了一会儿又垂下头去，“其实也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我才救下你，你还昏迷着，痛的时候会哭着喊爹喊娘，再后来你醒了，可我却经常看到你一个人偷偷掉眼泪。”

        “我想这么爱哭的人定不会是个恶人。恶人冷心冷肠的是不会哭的。”

        “你不知道你京城做噩梦，梦里总是哭着喊着的说疼。”

        “我想你一定是受了很大委屈吧。”

        “赵渡，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要是我说了，”他自嘲的笑了笑，“反正你从不肯听我的，动不动就凶我，可是我是真的想让你留下来不要回京城的。”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是吗？”

        细雨霏霏，竹林飒飒。

        一个男人守着一个墓碑，说了这辈子最多的话。

        等再次睁眼的时候，赵渡又看到了他，那个憨憨的男人，他乞求似的看了他一眼。

        这个笨蛋，居然又拿半头猪救了他。

        这一回，赵渡下定决心。

        要一辈子护着好这个男人，这个叫秦九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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