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我……”他怔愣着，开口想要说什么，不远处却响起一阵高亢的歌声。

        那是一种古怪的强调，谷燕燕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谢青穹便也没有继续说，只是当他也侧耳倾听那人口中所吟时，表情再次沉了下来。

        谷燕燕不解，转头问他：“他唱的是哪里的语言，我怎么听不懂？”

        人堆里有和她一样听不懂的路人问出声，好心的书生们便出来解释。

        “那是一种古语，距今已经有好几百年了，会说这种古语的人不是皇室贵胄，就是仙门里活了几百年长辈。这人既然会吟唱古语，怕是身份不凡……等等，我以前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人，这不是老太师吗？这么多年闭门不出了，今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下书生们没工夫解释了，全都争先恐后挤上去帮忙拉人。谷燕燕探头探脑去看，突然想起旁边也有一个活了几百年的“长辈”，便问：“你知道他在唱什么吗？”

        谢青穹淡淡看着吟唱者的方向，沉默一瞬，道：“他在唱世道的荒唐。”

        谷燕燕等他说下去。

        谢青穹看她一眼，道：“妖魔来到人间作祟，祸害了土地与森林，人类的掌权者不是胆小怕事，就是耽于享乐，最终把自己禁锢在一个小小的城池之中，装作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修行的人被天地选中，得到与妖魔抗衡的力量，但是他们也却无法摆脱自私、贪婪的本性，不是拉帮结派，趁机扩大势力，就是躲进山里，只想着自己得道成仙。”

        谷燕燕点点头：这个人对人类真的很失望啊……

        谢青穹继续道：“正是这样的人间，孕育除了强大而凶恶的妖魔，有他的存在，必然会叫这天地倾覆，让一切走向终结，并迎来新生……”

        谷燕燕瞪大眼睛：这人根本就是希望世界毁灭吧，妥妥的邪教啊！

        那个人被赶来的官兵拖走，众目睽睽之下，他仍然在嘶吼着自己的世界新生假说，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很快也散去了。

        谷燕燕垂着走着，想了想，还是道：“我觉得还是不要像他说的那样比较好。”

        谢青穹停住脚步，侧首垂眸看她。

        谷燕燕道：“……这个世界上并不会只有懦弱奸佞的人，耽于享乐的王朝里，应该也有心怀百姓的人吧，不然这周边的城池和这个皇都，又怎么可能数十年如一日的给那么多人予以庇护呢。争权逐利的仙门世家中，一定也有正在奋死抵抗妖魔，努力保护弱者的修士，他们的力量可能不够庞大，但是一定都在努力的改变这个世界，我觉得，有他们在，这个世界也未必就会变成他说的那个样子。”

        她说完看向谢青穹，却发现对方露出了从未见过的恍然，须臾，他才回过神来，盯着她，缓缓道：“你喜欢上这个世界了？”

        谷燕燕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但是不需要她回答，谢青穹已经垂下眼睫，嘲讽一般道：“可惜已经晚了。”

        他转过身，逆着人群向外走，谷燕燕驻足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想了想，还是追上去牵住他的袖子。

        “不晚，只要你想，就一定不会晚。”

        谢青穹脚步未停，一手按住了自己的眼睛，太阳穴处的青筋露了出来，像是被什么困扰着，情绪十分不稳定。谷燕燕担忧的想要拉他停下来，但是刚触到他的手腕，便被甩开，谢青穹跌跌撞撞跑进人群里，消失在谷燕燕的视线中。

        独自一人立在风中的谷燕燕：……真是卧了个槽了。

        谷燕燕并不怎么记得回苑山的路，就算记得，一想到谢青穹找不到她发疯的样子，她就不敢随意乱走了。好在她虽然失忆了，却知道“如果走丢了就等在原地等人来接”的说法，于是她在附近找了个石墩子坐着，乖巧地等着谢青穹回来接她。

        “姑娘，买点首饰吧。”

        等得百无聊赖的时候，一个商人开始向她推销。对方是一个老妇人，笑容慈祥，推着一车琳琅满目的首饰。

        “姑娘的手腕这么纤细白嫩，不如买一个手链来戴戴吧。”

        “我不用，谢谢。”

        “看一看吧姑娘，一定有你喜欢的。”

        谷燕燕拗不过，治好站起身，随手拿起一串珠翠，普普通通，倒也没什么特别。她正想再次开口拒绝，却霎时感觉有些恍惚。

        “姑娘……”

        “燕燕姑娘……”

        谷燕燕猛地抬起头，面前的老妇人依旧陌生，刚才的那一声呼唤仿佛只是她的错觉。她晃了晃脑袋，对方正笑吟吟看着她，道：“姑娘看中了这跟？真是好眼光，这么好的玉珠手链，却只要两颗碎灵石。姑娘，您买回去吧，它一定会给你带来好运去的。”

        谷燕燕还有些回不过神，对方一句接一句的，她便鬼使神差付了钱。等人走了，她再看这手里的东西，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像是被忽悠了。不过损失也不大，她将东西收到怀里，继续乖乖等谢青穹。

        央措赶来的时候，她正坐在石墩上剥板栗，看到她吃得津津有味，对方表情颇为嫌弃。

        “西洲有事，师父赶去处理了，他让我来接你回去。”

        谷燕燕咬着栗子抬头看他，心里只有一个古怪的想法——他又开始逃避了。

        嗯，为什么说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谢青穹都没有回苑山，谷燕燕试图给他写信，请央措送去，但是央措却十分冷漠的拒绝了。

        “师父让我守在苑山，哪里都不许去。”

        于是让谷燕燕头疼的事情多了一件，那就是和本来也不怎么喜欢她的人朝夕相对。

        在谢青穹消失十天后，谷燕燕终于在苑山见到了其他人，那个曾经拜访此处，却被谢青穹传送走的蒙面女子。

        她似乎是路过此处，顺便来向央措取一些东西的。央措显然也不怎么喜欢她，只让她等在门口，自己回屋去找了。

        谷燕燕看到她的时候，对方也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我是英若，夫人见过我的。”对方自我介绍起来，名字有点熟悉，但是笑容很陌生，就好像这样柔和的眼神不该出现在对方的身上。

        见谷燕燕犹豫，英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笑着道：“青穹大人有东西带给夫人，夫人不想要过来看看吗？”

        “谢青穹给我的？”

        谷燕燕将信将疑走过去，木盒忽然被打开，骤然溢出的烟雾冲进她的鼻腔，直上大脑，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她正被人拎着在天上飞。看到她醒过来，对方还微微有些惊讶：“这么快就醒了，我以为这药对你们凡人来说应该更烈一些的。”

        谷燕燕仰头看她：“你要把我带去哪里？”

        英若笑了笑，道：“带你离开苑山，越远越好。”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这不是你自己所希望的吗。”明艳的姑娘低下头来，面纱早已被风吹乱，她干脆扯掉，露出一张和谷燕燕一模一样的脸。

        “你……”

        “怎么，为我们的相似感到惊讶吗？你不用惊讶，因为我原本就是他依照着你的模样创造的，或者说，我的这副身体，正是你曾经的肉身，所以我们当然一模一样。”

        谷燕燕脑海里闪过什么，但是太快了，她什么都抓不住，下意识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听不懂，你现在只不过是他手心的木偶，怎么可能听懂我说的话。”

        谷燕燕瞥了眼脚下的大地，如果摔下去，她一定会成为一团烂泥。

        “你这么做，谢青穹不会放过你……”

        英若嗤笑一声：“他现在正在西洲忙着和裴环作战，根本没有功夫和你共感，又怎么会知道我做了什么。就算知道，也什么都晚了。”

        谷燕燕意识到对方大概并不是只想把她带离苑山，终于害怕起来。对方却很欣赏她的表情，笑着道：“这样就对了，这才是你们这种蝼蚁该有的样子。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看到你满不在乎的表情，就好像这里的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就算天塌下来，你也不会感到绝望。”顿了顿，她咬牙切齿道：“不过，我更讨厌你看他的眼神，就好像，你真的喜欢他一样。”

        “明明你只是中了咒，所以才变成他希望的那个样子。你的爱意不过是虚伪的谎言，你对他的亲昵和想念，都只不过是他施加在你身体里的咒术在作祟！”

        谷燕燕原本攀着她的手，攥紧了手里的簪子，但是听到这话，却猛地顿住了动作。

        英若垂下头来望着她：“怎么，不信吗？那也没什么，你信不信都无所谓了，因为你很快就会死了。”

        谷燕燕的自我保护机制启动，下意识抓紧了对方的手。

        “我……我不想死……求你别杀我……”

        英若低下头来，和谷燕燕一模一样的眼睛里平静无波。

        “我虽然是假的，但我的感情是真的。我为他而生，他弃若敝履，你明明不爱他，他却宁愿抱着你虚假的爱欺骗自己。人真是可笑，明知得不到，却越放不下，早知如此，我就该继续做潭底的青石……”她凝望着她，叹息一声，微笑着松开了五指。

        “你也是，如果有来生，别再选择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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