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娇嗔般的一句，彷如活泼的少女在向路过的少年郎要求折一只花，但是随着话语的落下，早已经失去理智的男人却重新获得希望，凌厉的掌风劈出，若不是肖缨及时察觉拉着徐月避开，恐怕此时树下早已多了一句尸体。

        “嘻嘻。”少女鼓掌微笑，高声喊着：“打得好！”

        谷燕燕在片刻的讶异之后，逐渐也平静下来，玄幻世界，发生什么都有可能。她看向肖缨，对方此时眉头紧锁，手中剑杀意涌动，任谁看了也知道他正处于心绪不宁之时。果然，肖缨只压抑片刻，便朝谷燕燕他们所在的方向道：“小年，看顾好她！”说罢全力应战。

        一声令下，齐小年以剑为笔在地上划出一道光圈，将两人齐齐圈在其中，随后立即做出防御姿势，眼睛紧紧盯着坐在树上的英若。

        谷燕燕寻思着，齐小年这个技能可能和孙悟空的画地为牢是一个作用，但是这么做也属实是多虑了，因为那个名叫英若的人自始至终就没有朝她们两人投来过一眼，又或者说，在谷燕燕看来，她似乎比在场的所有人都紧张，在看到罗子翡已经不占上风后，她的脸上露出毫不遮掩的嫌弃，扭身便跳下大树，往森林深处跑去。

        “师兄，那个妖女跑了！”小年连忙大声提醒，原本在对付罗子翡的肖缨转过头，飞速朝英若逃走的方向奔去，不过瞬间便把人按住。

        两边的人同时叫起来。

        “姓罗的！你这个废物，你不是自吹自擂什么啸风掌冠绝天下吗，居然连区区两个修士都打不过！！！”

        “还不是因为你迟迟不肯让我见魔尊，要是我能早点见到他，我就能变成妖怪，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废物废物！！！”

        两人捶地痛诉，唱戏一般，听得谷燕燕连连挑眉。

        徐月忍无可忍，怒道：“罗子翡，你脑袋出问题了吗？到底为什么要和这妖女混在一起，就是他们杀了你的家人，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罗子翡脖子上架着剑，眼睛赤红看着持剑而立的人，恨声道：“我记得很清楚，我知道我爹娘是怎么死的！我家三十三口人，每一个人是怎么死的我都一清二楚，不需要你一个外人来提醒我！”

        “那你还……你真是疯了！”

        “疯的是你们！”罗子翡嗤笑一声，黑色瞳仁在眼眶里颤动，神经质地道：“是你们不知道他有多强大，还妄图以凡人之躯与天争辉！我的父母……他们同样愚蠢，愚不可及！明明在他面前就如蝼蚁一般，连站立都困难，手抖得连剑也拿不起来，却偏偏要自诩正义，说那些没有半点用的废话……轻而易举就被别人杀了，如此弱小之人，就算死了也没有丝毫值得同情之处！”

        “疯子……”徐月不可思议瞪大眼睛：“……就因为这个无聊的理由，想要变成妖？”

        “这怎么是无聊的理由？修行之人谁不想获得撼天动地之力，当初你和我同行猎妖，不也是为了提升你的能力吗？你现在没有变强是因为你不想吗？是因为你不能罢了！”猛地一顿，他伸手抓住剑刃，眼眸晶亮，渴求一般：“如果能够受他垂青，变成央措那样的大妖怪，那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徐月忍无可忍，扔开长剑一拳挥下。

        “徐月师兄是真的生气了……”小年抱着剑缩了缩脖子，又不忘补充道：“以前还听人说罗家的公子风光霁月，也算是当年年轻人中的翘楚，没想到是个疯子，居然还想变成央措那样的妖怪。”

        谷燕燕乍得听到熟悉的名字，眼皮跳了跳，收回目光看向肖缨那边。

        这边就显得平和多了，跌坐在地上的美人被少年掐着脖子，洁白如玉的肌肤泛出红痕，任谁看了也要心疼不已。可惜肖缨是铁石心肠，手里的力道不住加重，直到美人发出难捱的痛哼。

        “肖缨！你不能杀我！”

        肖缨沉着一张脸，却俯身咧开嘴微笑起来：“原来你还记得我啊？”

        英若的眼里闪过意思畏惧，吞吐道：“我当初不是故意戏弄你的，是你……是你自己认错人……呃！”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喉咙上的力道再次收紧，额上鼓出青筋，慌得挥舞双手双脚乱踢，奋力道：“我是灵！我没有亲手杀过人，你不能……不能杀我……”

        谷燕燕听到这句话，心中闪过意思诧异，尚来不及细想，便听肖缨声音低沉危险，眼中泛起不正常的红，垂下脖子，修罗低语一般笑道：“我要杀你，谁管你是灵是妖？”

        不对劲……

        谷燕燕看着神情越来越不对劲的肖缨，刚想出声提醒，余光却看到一道光影自远处飞来。

        “小心！”

        话音落下，时间却已经晚了，原本跌坐在泥泞雪地上的身影消失不见，鲜红的血珠砸在地上，渗入土地。站在原地的人瞪大双眼，好半晌才抬起僵硬的脖子，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人。

        那人在退开之后，便嫌恶一般松开英若的衣领，顺手扯下尚掐在她颈部间的手腕，随意扔在一边。

        “央措大人！”

        “师兄……”

        站在雪原两端的人注视着彼此，一个充满滔天的憎恶，另一个却漫不经心，甚至还有一丝欣赏。

        “师兄，你的手！”齐小年下意识想要冲上前，却被肖缨举手制止，他的目光始终盯着面前微笑的人，像是一头嗅到危险而充满警觉的猎豹。

        而央措，他却像是来这里喝了杯茶，在毫不遮掩地打量对方后，点头微笑道：“是雾破山的年轻人啊。”

        “是他，就是他三番五次想要杀我，央措你快帮我杀了他！”坐在央措脚下的英若抓住他的衣角，抬头控诉。

        央措低下头，冰冷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

        这个眼神……谷燕燕内心涌起莫名的熟悉，以前央措看自己的，是不是就是这样的眼神？原来这人只要对着她这种脸，就会露出这种神情啊……她有这么讨人嫌吗？

        接触到对方的眼神，英若讪讪放下手指，嘴里却忍不住继续道：“魔尊大人不是让你保护我吗，他都要杀我了……”

        “闭嘴。”央措冷冷道：“师父要是听到你这么叫他，一定会把你的皮剥下来，你信不信？”

        英若猛地捂住嘴，不再言语一句。

        说罢，他复又抬起头来，拿出老前辈的架势，自以为“慈祥”地笑问：“你们是雾破山哪一支的？”顿了顿，挠了挠后脑勺道：“刚才一不小心削了你一只手，真不好意思，趁着还热乎，要不你自己接上去吧。哎……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师父难道没有教过你对女孩子要温柔些吗？就算没有教你，雾破山的戒律里不是也有一条写了‘不打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是我制定的呢，难道被删了？”

        和央措的喋喋不休相反，肖缨始终抿唇不语。良久，央措才停下他无聊的废话，沉下目光：“年轻人，你身上的杀气越来越重了，你不会还想对我动手吧？”他摇了摇头：“不管你是雾破山哪一支的弟子，我可是雾破山的……”话音未落，长剑已至眼前。

        “我们雾破山，没有妖孽。”冷冷一句话，却精准无比戳中了对方的痛处，央措瞬间变色，原本刻意隐藏起来的妖气与戾气陡然迸发，浪涛一般朝对手冲去。

        这是场力量悬殊的战斗，肖缨纵然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也绝赶不上已经活了两百多年的老妖怪。更何况，倒退两百年，央措何尝不是当时的天之骄子。

        徐月早已放开罗子翡想要冲上去帮忙，但是他的速度又怎么及得上央措的掌刃，眼见那熟悉的凌厉火焰与肖缨的脖颈只有咫尺之距，谷燕燕终于忍不住大声嘶喊：“央措！住手！！！”

        一瞬间，好像万物停滞住了。

        天上飘下的雪花横隔在两人中间，那只沉寂在央措右眼之下，始终是闭合状态的修长眼睛遽然睁开，但是眼珠转动，注视的方向却和央措真正双目注视的方向相反，与上面的那只眼睛形成诡异的景象。

        它朝谷燕燕所在的方位看了过来。

        那样的眼神，不属于央措。

        “齐小年，带她走！！！”

        肖缨仍旧持剑抵挡着对方的攻击，嘴里却发出一声嘶喝，谷燕燕尚没有反应过来，小年已经再次在地上划出符咒。周遭升腾起浓重的白雾，脚下像是开了一扇窗，失重的感觉袭来，谷燕燕最后的视线里是央措掐住了肖缨的脖子，随后便堕入了一瞬的黑暗。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上，峡谷之上玄月高挂，暗鸦飞过树梢，发出寂寥的鸣叫。

        她被传送走了。

        齐小年是擅长辅助的修士，这也是为什么之前肖缨始终要齐小年贴身保护谷燕燕的原因。她的剑术很一般，但是在传送或帮助同伴提升攻击效力这方面却天赋卓绝。

        “完了完了，师兄他们被捉住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只来得及遵照师兄的命令，根本没有想到其他的反应，我要回去吗？我现在应该要回去帮师兄才对！传送阵怎么画来着……”

        谷燕燕按住她的肩膀，试图劝说：“你冷静一点，央措这个人看重情义，如果他知道肖缨和徐月是你们山主的亲传弟子，不一定会伤害他……”

        “啊啊啊完了啊，不行啊传送阵要间隔一个时辰才能用我要怎么回去啊啊啊啊！！！”

        劝说毫无意义，谷燕燕选择沉默。好在小年在惊慌一段时间后，发现身边过于平静，便调转枪口，愤愤不平起来：“师兄在那样的关键时刻都想着救你，你怎么能这么无动于衷？！”

        “忘见草。”

        “你这冷血的女人，我要是师兄我就……什么？”小年蓦地顿住，顺着谷燕燕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不远处的悬崖之上，一朵洁白的花正于月光下静静绽放。

        “那就是忘见草。”

        记忆里的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本不该出现的地方。

        小年冲到悬崖边，俯身摘下那朵洁白的花枝，突然，谷燕燕看到悬崖边上的一处雪堆动了起来，静卧在崖边的雪白狼妖睁开了双眸，杀意瞬间冲向小年。

        “小心！”

        那野兽出现得突然，小年防备不及，一只手被獠牙撕咬割破，手中的忘见草掉在地上。她只来得及抽出鞘中剑，险险抵挡狼妖的又一次攻击。大概是第一次实战，仅仅只是一击也让年轻的修士战栗不已，饶是如此，她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在谷燕燕脚下画下一圈保护。

        “待在里面不要出来！”

        明明看起来比谷燕燕还要小几岁的少女，持剑背对着她，喉咙里发出坚定的命令。

        “小年你先进来！”

        “你站到中间去！画地为牢的边缘是最脆弱的，万一它试图撞破阵法，戾气波动会伤到你。”小年咽了咽口水，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忘见草还在外面，我要是进去了，它把忘见草叼走了怎么办，我得拿回来。”

        “可是……”

        “你别说话了！”小年突然大吼一声：“我可是第一次打妖怪，要是你一直叽叽喳喳，我输了怎么办！”

        谷燕燕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不远处，狼妖踩着厚厚的积雪缓缓走来，所散发出的戾气却越来越浓。

        这样的戾气，绝不是普通的狼妖这么简单。两人都同时意识到这一点，在心里暗叫不妙。

        狼妖的眼睛……

        谷燕燕抿了抿唇，抬起一只手，掀开了自己的兜帽。

        一阵风雪吹来，原本恶狠狠盯着小年的狼妖猝然抬眼，瞬间，眼神发生了改变。那是不属于兽类的眼神，却同样充满掠夺和冷酷。

        风雪在它身后聚拢，凭空产生的光影逐渐汇聚成人型，极快的速度便形成了一张脸。

        作为雾破山的弟子，没有人会不知道这张脸，七年前那个人逃出虚绝岭的囚林时，他们每个弟子都拿到了师祖的画像。

        “师祖……”小年修士瑟瑟发抖。

        幻化成型的人没有理会她，而是盯着她身后的女人，朝前迈出一步。

        与此同时，谷燕燕也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那个人影似乎顿了一下，不解地皱起眉头，须臾，缓缓抬起一只手。

        那只抬起的手，就像是在等人握住一般。可是这里有谁会握住师祖的手？

        小年脑子里跑过许多画面，甚至已经出现了人生的走马灯，开玩笑，连师兄和师父他们都无法对付的大佬和她面对面了，她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她举剑呆滞之际，身后响起踏碎积雪的声音，有人从肩侧跑出来，夺过了她手里的长剑。视线里，光影形成的师祖似乎张开了双臂，仿佛想要拥抱住什么。

        月华之下，跃起的少女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恋人的怀抱，然而，手中的冷刃已经举起。对面的人尚且被光晕包裹住，面庞柔在冷月的光辉之下，如梦似幻，下一秒，却被那抹冷刃划破了颈部，从脖子斜斜横至左肩，随后又一剑刺入被附身的狼妖头颅，动作干脆利落。

        小年看呆了，直到女子回过头来，擦去溅在脸上的血迹，才微微回过神来。

        “燕燕……”

        “你快逃。”谷燕燕喘着气打断她：“他发现我们了，真身一定很快就会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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