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太阴穹的眼睛在月夜下泛出莹润的光，但在谷燕燕看来，那却像是饿狼遇到猎人时的眼神，满是猜忌的打量。

        “央措不在，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给您寻找食物进补，吃不了妖怪，吃人也是一样的……吧？”

        他沉默不语，半晌，打开她的手，好像听到什么笑话，嗤笑一声：“你知道什么。”

        谷燕燕松了一口气，收回手腕：“原来您不是要吃人啊。”

        太阴穹垂眸看她一副放松下来的模样，忽的，伸手掐住她的手臂。谷燕燕只见地上出现一道银色光圈，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太阴穹拉了进去。

        等视野重新恢复清明，谷燕燕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一片漆黑的森林之中。脚一沾地太阴穹便松开了她，兀自走到前方的空地之上。在他对面，一座伏于沼泽中的巨石微微颤动，碎石滚落，绿枝舒展，碎裂的石缝里散发出难闻的恶臭。

        太阴穹立于前方纹丝不动，谷燕燕猜不透他想要做什么，但大概率不需要自己上场，便识相的退到一个树后。后退的过程中，不慎踩到什么东西，“咔嚓”一声，她低头看去，不禁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

        在她脚下的是一颗人的头骨，看起来有些年头，骨质由于风化变得脆弱不堪。而这时，谷燕燕感到肩膀上被滴到某种湿濡之物，抬头一看，正对上一条挂在树上的手臂，这个就新鲜多了，明显是才被人撕碎扔到这里不久，指缝间满是粘稠的鲜血。

        她心生骇然，看向太阴穹巍然不动的背影，不动声色朝树后又躲了躲。

        前方那座小山一般的巨石已经在月光下完全伸展出两条腿，像是人一般活动了一下身体，却没有头，只到腰便猝然截止。在那里，正坐着个身材纤细，一手托着窟窿的白发男人。

        像是被人从睡梦中打扰惊醒，男人靠在石身上，眼神迷离，脸色阴沉，发出的声音和形象完全不相符的粗粝嘶哑：“什么人，敢打扰爷爷我清修。”他说完，睁开眼张望，由于视觉差异什么都没看到，愣了愣，才想起往脚下看。

        “嗯？”他俯下身子，眯起眼睛：“这次又是哪家仙门，居然派出你这种小杂碎来送死。”

        太阴穹立于这座小石山前，的确看起来渺小可怜，但是他面色淡定，连眼神都没有分给那山上的人一眼，毫不遮掩自骨子里散发出的不屑。

        “我在问你话，小子，连家门都不自报一下，是已经害怕到说不出话了？”山妖托腮嘻嘻一笑，见太阴穹沉默不语，又道：“不是仙门中人，那就是来投靠我的？”

        伫立的人影依旧没有回应。石妖终于失去兴趣，眉头微蹙，面露嫌恶：“不懂礼数的臭哑巴——”

        话音落下，它身下的石缝猛然生长出十几条藤蔓，长鞭一样绞向太阴穹。

        石妖面带笑容，已经准备好再吃一顿大餐，突然，他的脸色一变。

        那些藤蔓的确破风刺向了太阴穹，却在距他眼皮不到一厘只距的时候猛然定格。

        石妖脸上出现一刹惊讶，随即狠厉起来，发力驱策身下的藤蔓。微风吹过，那些停滞在太阴穹眼前的藤蔓已然没有任何动静。

        “你是什么人？”石妖终于坐不住站了起来，垂首疑惑望着下方的太阴穹。云层散去，露出午夜皎洁的新月，银辉之下，他终于看到那沉默不语的人抬起头，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谷燕燕看到，前一刻还嚣张无比的石妖瞬间表情空白，深深的恐惧随之浮现在眼瞳之中。

        “你……你是……”前一刻还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妖魔，刹那间变得脸色苍白，连话也说不完整，理智回笼的第一时间，只有靠本能朝林外逃跑。

        它的动作很迅速，谷燕燕身怀太阴穹的力量，却完全没看清这样巨大的石妖是怎么离开空地的。而太阴穹从始至终都静静立在月光下，没有任何想要追上去的意思。

        “大人……”她犹疑着，刚想从树后转出来，耳朵里就听到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痛苦的低吼，树木倒伐的声音传来，轰隆轰隆的像是有巨物正朝这里奔跑过来。就在她疑惑防备之时，那只刚刚逃跑的石妖再次出现在了林边，只是，此时的他脸上满是痛苦，身体不住后仰挣扎，仿佛在竭力抗拒某种召唤，但身体仍无法控制，不得不一步一步走向这里。

        最终，它重新走到了太阴穹身前。

        双膝跪地，头颅低伏，以最卑微的姿态。

        “青、青穹真人……请饶恕我……”像是花费全身的力气，山妖艰难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随后便吐出一口血，嘴巴再也张不开。

        太阴穹抬头看他，那样冰冷的眼神，犹如看垃圾，看蝼蚁，没有任何情感。

        这样下去，就只有死。

        谷燕燕看着这一幕，这是她第一次真切的观看到拥有力量的太阴穹和其他妖物的差距，让万妖臣服的威压，强大到可怕的力量。思忖间，她看到那只匍匐在山体上的石妖忽然斜眸看了过来。

        它发现了她的存在。

        太阴穹带着的人类女人，不管是什么身份，或许是唯一可以活命的机会。谷燕燕读懂对方眼中的渴望，未来得及后退，劲风已经袭来，下一瞬山上的纤细男人已经跳下巨石，袭到她的眼前，利爪几乎快要探入她的心脏。

        但再下一秒，那只畸形的手再次顿住，石妖站在她面前，手腕调转方向，尖锐的指甲对准了自己的心脏。它脸色苍白，瞳孔放大，浑身都在战栗，但是它的动作却如此富有条理，尖细锐利的指甲缓慢精准地挖开自己的胸膛，掌心成拳，攥住了里面的心脏。

        哗啦——

        它毫不犹豫地将那颗跳动的心脏扯了出来。

        石妖胸膛的血溅在谷燕燕的裙上、脸上，她沉默不语，看着那只石妖转过身，双膝跪地，抬高手臂，仍如虔诚的信徒，双手将心脏捧给太阴穹。

        尽管它的脸上，只有强烈的难以置信和无尽的恐惧惊惶。

        太阴穹身后的巨石在失去主人驱使后轰然崩塌，他却没有看上一眼，安步当车走到跪扶的山妖面前，他抬手抓起那颗鲜红的心脏，垂眸打量。平静的神态，让谷燕燕觉得他仿佛只是在超市的货架上挑选了一件商品。

        须臾，他才抬起眼眸，淡淡看向她，唇角带着讥讽的笑意，声音轻蔑：“这样，你也还要待在我身边吗。”

        谷燕燕无声盯着他手中鲜红到发黑的心脏，看着那些血水从他指尖滴落，没入草地。

        沉默半晌，她抬头看向他的眼睛，真诚道：“这颗心，您是打算生吃，还是需要我帮忙做成炒菜呢？”

        无聊又充实的时间就这样缓缓流过，春去秋来，苑山的新柳已经发了两次芽。

        谷燕燕坐在边境一座小镇的客栈中，整理着自己已经过长的头发。这么长的头发，让她每天哪怕只是梳个马尾都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是随随便便剪掉，她又有些舍不得，毕竟这可是她在这个世界所度过的时间的凭证。

        距离太阴穹让她观看他猎妖那一幕已经过去两个月，她还清晰的记得当时的结局，在她冥思苦想找到自己的用处，大方让太阴穹点菜后，对方面具一般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裂缝。

        太阴穹可能觉得她有病。

        之后他便没有再理会她，如同来时一般自己开了个传送阵离开。谷燕燕被抛在荒山野岭，好在太阴穹的力量在身，她自己也能走出那座山林。

        离开山林的时候，她在路上看到许多白骨，其中不止人类的，还有些奇形怪状的一看就是妖怪，大抵都是之前那只石妖所食。这样一看，那只石妖能做到占山为王，蚕食同类，道行必然也不浅。只是，太阴穹能不动声色就控制这样的妖怪，为什么却非要躲在苑山呢？

        谷燕燕心存疑惑，但也只有一瞬便很快丢开，这些事情都和她无关。

        结束回忆，谷燕燕也喝完了小二送上来的茶，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思考着一会儿要从哪条路上山。这次她的任务依然是找到谢词的□□，杀了他，从目前的情报来看，谢词的□□就躲在小镇旁边的山上。

        她正思考到一会儿要用什么方式引诱谢词的□□出来，突然被小二拦住，这才反应过来还没有付钱，一摸兜，神情尴尬。

        这次出来得太急了，她忘了带钱。正琢磨着要不然留在这里洗一些盘子再走，却见斜里伸出一只手来，掌心托着灵石。抬头看去，面前的公子清俊儒雅，头戴玉冠，身穿白袍，便是不说话，也眼含笑意，说了话，更是一副清雅温润的好嗓子。

        “这位姑娘的茶点，算我的。”

        谷燕燕忙道：“那多不好意思。”

        对方笑道：“没关系，都是道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谷燕燕愣了愣，摸了下腰上的镰刀，心道果然厉害的人都能察觉到对方的修为，不像她，都拥有太阴穹的力量这么久了，还什么都察觉不到，大概这就是人与人的差距吧。

        客气谢过，两人分道扬镳，再次相遇的时候，却是在妖怪的洞府中。

        彼时谷燕燕已经和谢词的□□斗过一场，而且是颇为狼狈的一场，对方这次的□□比前面几次遇到的都要厉害。前面谷燕燕遇到的谢词□□，要么是没有成型的肉瘤，要么是俯身在寻常人类身上，一看就知道是修炼没成功的妖怪瑕疵品，但是这次的□□，却是已经从肉球长成了人形，只不过没有眼睛嘴巴，导致谷燕燕和对方打斗的时候，一直万分小心的忍着恶心。

        但饶是她已经小心翼翼，对方的修为比她高这一点还是非常明显。谷燕燕被那些奇怪的触手伤了手脚，腹部被某种锐器捅了两刀，当她无力反抗，被黏糊糊的肉球包裹住的时候，余光瞥见了从天际飞身而下的白衣侠客。

        妈的，真威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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