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蓝色

茶馆一楼，吵吵嚷嚷的声音还在继续。

        那位自恃正义的大侠，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诸位，裴家难道不是罪有应得？修行一事何其重要，如真有绝世功法，早就应该昭告天下！”

        刚刚还气愤填膺的众人转瞬变了风向，点头附和。

        “是极，是极！”

        “倘若不是因为裴家过于自私，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说到那本功法……”

        裴辞以收回视线，静静地看着杯中茶盏。

        他没有告诉初晴空，自己其实认识这个人。

        裴家每晚诵读祖训：

        “裴家子弟须记，为善至极者无坚不破。匡义秉重，独立天地。恣歌恣笑恣策马，而不得自恣也。”

        他的原名“裴恣意”，来自于祖训。

        在他年幼的时候，曾经听父亲教导过那些行侠仗义的传闻。这人也算其中一位。

        ……小孩仰头倾听，目光闪闪发亮，也曾钦佩正义而自由的游侠，希望有一天能像他们那样仗剑天下，锄强扶弱。

        ……他深深地从心底埋下种子，心想这才是习武的本意。

        ……可所有坊间有名行侠仗义的大侠，没有一个在裴家倾塌之后出手相助。

        祖训焚于大火。

        经年往事亦随风飘散而去。

        裴辞以无动于衷，不过为自己曾经的钦佩感到好笑。

        “阿裴，不要担心，我给他安排上啦。”

        初晴空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遍他刚刚做的坏事。

        由于裴辞以进赌场的时候易过容，因此赌场的人想要认出他来，只能靠声音。

        变声器太小了，高位宇宙位面出产的变声器，更加小如米粒，微不可见。再说，谁又能想到声音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更改？

        计划很顺利！

        一楼，大侠毫无察觉。

        听着越来越多的附和赞许之声，他觉得很受用，脸上有光，感到自己上了台面，一时不由满意。

        说书人说完书，他杯子的茶也差不多凉了。

        在众客的道别声中，他整整衣摆，背着长剑，满意地走出茶馆。

        另外一人一统也很满意。

        茶馆外悄无声息，一切岁月静好——

        隐隐大侠开口说了句话。

        隐隐一阵鹤唳风声。

        隐隐一阵魂力爆发。

        隐隐所有突变都渐远减淡。

        “滴，系统检测中——

        对手方位：小巷二十人，向赌场方向远去。”

        “敌人离开！危机解除！”

        一切仍然岁月静好。

        裴辞以微笑，起身，在桌上放了半锭银子，留作茶水费。

        他身形云淡风轻，飘飘然离开。华贵衣摆曳地，一路霜白。

        唔。

        希望人有事。

        ……

        正值春日，日光轻盈如薄纱，落过树梢，粼粼闪光。

        初晴空打了一个哈欠，期盼地道：“阿裴，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去哪里做任务！

        裴辞以散漫道：“回岚雾宗。”

        他是岚雾宗的弟子。

        他原本并没有去宗门的必要，裴家功法在他的身上，符箓也能自己写写画画，如果需要道具和丹药，初初的百宝箱里同样应有尽有。修炼一事，对于他来说毫无瓶颈。

        但是在追杀魔族时，他获得了一丝别的线索。

        裴家内部存在一个叛徒，和魔族勾结，里应外合，放入十万大军，直接导致裴家灭亡。

        那人是他的堂哥，裴梁，在第一宗门当内门弟子。当年裴家遇难时，他因在宗门而活了下来，现在则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初初当即发了新的任务，【斩杀裴家叛徒。】

        作为一个宠宿主的系统，他给宿主准备的任务奖励总是超级巨额。这次直接大手一挥，向主神空间申请了十万上品灵石和天极武器……

        从而鼓励宿主好好干活。

        不过这种比较真实的原因，应该就不用告诉宿主了。

        该叛徒对魔族的暴行“心存恐惧”，“害怕报复”，所以在宗门内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闭关修炼。

        裴辞以想要杀他，先要有一个合适的身份进宗门。

        于是在一次招收大会时，他参加了考核，刻意隐藏了一点真实实力。因为天资过人，所以加入宗门的过程无比顺利。

        接近内门弟子，要慢慢来。

        他还要做歼灭魔族的任务，故而在暗杀魔族之前，都有意无意地领了宗门出门历练的任务，并且将之小小修改——

        一边到各个小城历练，一边顺路暗杀魔族。

        现在要回到宗门了。

        初晴空打开任务面板。

        深蓝面板中央，除了长线任务之外，还有他的短线任务。

        【斩杀裴家叛徒，目前进度70。】

        “裴梁。”裴辞以微微弯起眼睛，轻描淡写地道，“这一次我回去，就是他的死期。”

        ……

        遥遥千里回到岚雾宗时，已是深宵。

        夜雾弥散，隐去残星。宗门门口奇伟的寿山石，龙飞凤舞地刻着大字“岚雾宗”。

        裴辞以轻轻瞥了一眼，自飞剑而下，走入宗门。

        本该空无一人的石阶上，却忽然转出一个少女窈窕身影，一身蓝衣，语声笑意盈盈。

        “辞以哥哥，你回来了。”

        裴辞以脚步一顿，垂眸向她看去一眼，目光落在蓝衣，随后淡淡移开。

        江嘉看他果然注意到自己这身精心挑选颜色的衣服，心中一喜，面颊飞起淡淡粉晕。

        可惜深夜无人得见她的表情。

        初晴空是能看见，但是他是系统，代码里只装载了基本情绪的模块，不知道脸红是什么意思；她想让看见的裴辞以则有夜盲症，赶路时用符术看路，到宗门门口时便摘下了符箓……因此现在，眼前只有一个人的轮廓。

        最多还有一抹蓝色？

        因为初晴空颈上系着的宝石吊坠，即是最为纯粹的湛蓝色。

        江嘉喜欢面前的师兄，从一同入门开始，就注意到了他。

        少年容颜绝代，天资出众，看起来又是对待谁都友好温和的性情。只因为没有家世背景支撑，只能屈尊当一个外门弟子。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再也离不开。

        她是世家小姐，外门弟子身份低微，本该配不上她。可是谁叫她喜欢呢，被她这样的人看上，是他的福气。

        江嘉的脸又红了红，有意无意地微微侧身，显露出蓝裙包裹的姣好腰部线条。

        她在岚雾宗作威作福，带着人把外门弟子敲打了一遍，大费周章，终于打听到裴辞以的爱好——

        他好像喜欢蓝色，在洞府里的家什尽数是蓝色的，甚至连床铺都是一整片的湛蓝。

        追人理应投其所好。

        她平时不穿蓝色，但是为了裴辞以，连夜花费数千中品灵石赶制了一件蓝裳。

        果然被他注意到了……

        江嘉眼眸闪着亮盈盈的光，期盼他会说什么样的话。

        那样温柔的少年，一定会出声夸自己吧？

        可她没有想到裴辞以根本没有理她，而是收回目光，往洞府走去，好像没有看见她这个人一般。她修为跟不上他，狼狈地追在后面，堪堪没有落队，却把额前的妆都汗花了。

        在洞府前，裴辞以停下。

        借着府内的光，少年发现她还跟着，终于回过头，又看到湛蓝衣裙，长眉微微一挑。

        江嘉微微抠紧手心，心中有着七上八下，半是喜悦，半是期盼。

        “江嘉，”裴辞以轻轻一笑，饶有兴致地问，“你今天穿的蓝色吗？”

        这样的颜色，让他想起初初的蓝色吊坠，以及发尾末端被他捧在掌心亲吻过的浅蓝。

        江嘉眼神一喜。

        裴辞以神情不变，面上是惯常的优雅温淡，语声却在一瞬之间转为漠然：“抱歉，江小姐。你太脏了，不适合这个颜色。”

        他轻轻抬手。

        山峰地面之上，泥泞霍然飞溅，铺天盖地袭来，浸透一身蓝裙，泥污点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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