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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孽祸胎


云从石在石板之下听得清楚,但却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惊动了石板之上的两人。

        但却不知为何,这儿的空气似乎越发稀薄,让人几乎忍不住呼吸急促。

        “小石头天资聪颖,学些医毒之事之外,还应要多一门剑术傍身,溟儿教她总胜过旁人去教。”仍然是师叔清新甜美的声音,从石听得心动,但仍然未敢轻举妄动。

        “侠以武犯禁,从石此生只合在缥缈峰了却,武本无用之道。”云沧仍然是冷声以对,听得云溟有些不满:

        “若在百年以前,小石头确可安然一生,而今我派”

        武本无用之道么?

        云从石听得心中悲哀,忽然听得外面一阵躁动,似乎是有人闯入,惹得丹室中的两位仙子侧目。

        “沧浪师叔,溟沐师叔,掌门有要事找您二位,希望能尽快了结手头之事,去主殿一趟。”

        “啧,去告诉师父,我和师姐随后便到。”师叔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冷然,同与师姐师侄说话的声音判若两人。

        于是石板下的云从石二人听得丹室之内又是一阵翻箱倒柜,几人走动之声,不久之后,便归于沉寂。

        云从石见时机恰当,又许久吸不到新鲜空气,急着用灵气撬开石板,一骨碌爬了出来,跌在地上大喘气。紧跟在她身后的云从蘅也一骨碌滚了出来,他身量高,在那隧道之中便格外的难受,跌出来之后就狠狠伸了个懒腰。

        “师姐,师叔他们几个不会突然折返了吧?”云从蘅还没从方才的紧张中回过神来。

        “不会,师叔可喜欢缠着师姐了。”云从石不察自己说话间,多了几分孩子气的酸意,一会儿子便自己爬了起来,在两侧一字排开的玄木深柜中翻找起来。

        “师父前几日在炼一颗仙丹,我估摸着今日也练好了,今日我们就把它偷吃了。”云从石在一个柜前站定,上下扫着目。

        养气丹、固本丹、回元丹,皆是大好的补益丹药,师父如此藏私可不太好。

        “师姐,被你师父发现了,可又要挨揍了。”云从蘅虽同从石一起翻箱倒柜,但也有空同云从石唠嗑两句。

        “所以你小心一点不就好了吗?”

        翻了一会儿子的药柜,从一个小偏僻之处摸出一个丹匣,上面贴着规规矩矩的正楷三字“生息丹”。

        “就是这个!”云从石低声叫道,左边的从蘅的目光也很快地被吸引去了:

        这什么鬼的丹药?

        这色泽猩红,细小的狰狞纹路遍布小小的一颗丹丸,光是看着就觉得药性浓烈。

        “师姐,这玩意儿真能吃么?”云从蘅担忧地看着从石,一脸的不信任。

        “我可是亲眼看着师父用了一堆培元固本的药材下去的。”云从石听师弟如此不信任,心中不爽利起来:“你不愿吃便不吃。”

        “别,师姐,我错了。”云从蘅连忙对着这个还没自己肩头高的小孩告饶:“左右分我半颗尝尝。”

        于是云从石便用灵力,沿着这粒不足一个指节大小的丹丸正中,缓缓切开,正好分作两半,将另一边递给云从蘅,云从蘅接过那半刻丹丸便是一个囫囵下去。

        “欸,师弟,你这丹药还是得细细咀嚼才行。”云从石摇头晃脑道:“像你这样囫囵吞枣,让我想起一个典故。”

        “什么?”

        “净坛使者吃人参果。”云从石故作高深道,听得云从蘅想挠她:

        “好,你个云从石,居然说我是猪。”从蘅跳起身要挠她,但从石这小子年纪虽幼,鬼灵精的狠,滑的跟个泥鳅一样,教云从蘅怎么也抓不住她。

        “不和你闹了,我要品尝这半丸仙丹了。”云从石跳到熄火了的丹炉上方,便同一个猴儿一般。见云从蘅在下方抓耳挠腮,近不了身,就将半颗生息丹含入口中,但咀嚼两口,只觉满嘴苦涩。遂囫囵吞下,跳到地上。

        药性虽然甚是霸道,但是凭借她这几年努力修炼攒蓄的灵力,足以轻松应对。

        但却不料这个药性竟然并非对着她丹田滋养,竟然转而直上冲击神识所在之处,让云从石一时间头痛欲裂。

        “唔。”

        从石重重落在地上之后,便抱着头蹲下轻哼,小小的脸蛋拧在一起,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弄得云从蘅大惊失色,立刻没了和从石玩闹的心思,上前查看她的情况,刚将眼前孩童的身子搀着了些,那孩子便头一歪,口中喷了一口血,尽数吐在云从蘅的衣衫之上。

        白色衣襟上的鲜血很快晕开来,像是苍茫雪原上忽地开了一朵娇艳无比的血色花。

        “从石!你怎么了?沧浪师叔,溟沐师叔,从石昏倒了!从石昏倒了!”云从蘅吓得面无血色,瞧着怀中童子吐了血反而越发红润的面容,心知云从石又犯病了,也不敢乱用药,将她轻轻扶到旁边的软榻之上,便没命般奔了出去喊人。

        疼,好疼。好烫。

        一时间云从石的脑海中只有这样的句子,她疼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头痛欲裂,身子又烫得不得了。又因为孩童心性,疼极了就大哭出声,她便将小小的身子钻进软榻,嚎啕大哭,痛的受不了又翻过身,这样一直翻滚着,直到失去意识为止。

        云从石失去意识前,眼里只是直直地对着丹室顶端的雕花房梁,只恨自己没有快点昏过去,因为——

        真的有点疼啊。

        煎熬了些许时候,云从石的意识终于如愿以偿地一下子陷入混沌之中,眼中的光景一下子遁入一片虚无。

        又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才有细微的嘁嘁喳喳声,云从石的眼睫微微颤动,想要睁开眼睛看是怎样一番情况,又觉得浑身使不上劲,似乎听见身边有自己一些熟悉的声音,遂安心沉沉睡去。

        又不知过了几时几夜,云从石的意识才再度复苏,这次的气力在缓缓回复,她没用什么力气就睁了眼,看向一直在身旁照料自己的人儿。

        玉貌雪姿,容姿端丽,正是自己那个以冷情著称的师父。

        云从石睁着尚未适应光亮的眼睛,四下寻找着师叔的踪影,却并未见到她,只是四周还有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鸢尾花和白松香的香气。

        “在找你师叔吗?”云沧声音显得有些疲惫,许多日不见,云从石觉得师父的眼底突然有了一层阴翳,眼周微微发黑,似乎是熬了夜。

        “嗯。”

        “她守了你两夜,我怕你还没好,她先病了,就把她训回去了。”师父淡淡地开口解释道,于是四周那几分若有若无的香气便有了解释。

        了结了心中的疑惑,云从石的眼珠和心思才活络起来,环顾了一圈四周,这才觉察到自己正窝在师父的玉清宫的床褥之上。

        说起来比起师叔的香气,这个宫殿之中,明明充斥着师父的冷冽之香,自己刚刚竟然一点都没觉察到。

        自己是多久不曾赖在师父的床褥上了?算来大约有两载,自从师父要求自己自立之后,自己便不再赖在师父的床上,而是有了自己的寝殿休息。不过师叔对自己格外的纵容,所以自己还偶尔跑到师叔寝宫冲虚殿,和师叔一同睡。

        看着师父疲惫担忧的模样,又念及她一直在此为自己看顾病情,从石两年前就冷下来的心又暖了些。

        “师父,从蘅去哪了?”

        提起云从蘅,云沧似乎一下子生了气。不过和云溟一样,她的气恼也是深深藏在面容之下的,虽盛怒时反而面容平静,改变的只有周围的气温,一下子降了几度。

        “云从蘅比你年长五岁,竟不知劝阻你服药,致使身患热症的你再次昏迷不醒,按本门之法当以药弄哑,挑断手筋放逐下山。”云沧声音冷淡,云从石却听得她话语中的恨意分明,不提二人窃丹,却只说云从蘅不尽到监护从石之责,厚此薄彼之意尽显。

        “师父,从蘅他罪不至此!”云从石心中焦急,几乎要从床上坐起来,却被师父轻轻摁住了:“从蘅他现在在哪?!”

        早就知道太一门人情冷漠,却没想到只是触犯了位次较高的弟子,就有如此惩罚,说来却是自己害了云从蘅。

        “此事皆由徒儿而起,若要责罚,请只责罚徒儿。”云从石虽还是个稚子,却也知道从蘅所得的责罚有多重,挣扎着要起身不成,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呵,从石你可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既知自己是得了大造化的纯阳之体,就莫要同旁人一起折腾弄坏了身体。太一门用价值万金的奇珍异宝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若是你这般不爱惜自己身体”

        “若是这样的话,这具身体,我不要也罢!你和听涛师叔不是要我体内的纯阳凝珠吗?拿去啊!”云从石的眼泪一下子炸了出来,尚在恢复期的身子似乎承受不了如此剧烈的情绪起伏,胸口猛烈地起伏着,脑海中的神识又开始不安地到处乱窜,弄得云从石头痛欲裂。

        方才还冷着脸教训从石的云沧一下子维持不住冷脸,伸出的要摸云从石脑袋的玉手却直接僵在半空中:“你胡说些什么?!”

        “从芋,丹室那边的固本定气丹炼好了吗?!”云沧转头同不远处的云从芋道,那边紧靠着柱门的云从芋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二人这边的动静,听到云沧唤他才如梦初醒:“丹药已好了,是从石师妹醒了吗?”

        “速速取来!”云沧如此说完,转头看着病榻上面无血色的云从石,轻轻地抚了抚那稚子的脸蛋,此次语调明显柔和了不少:“莫要多心了,师父方才的话并未说完”

        “师父,从蘅”云从石本还欲同眼前那个“冷心冷面"的女人说上两句,但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又一时动气,一下子透支了精力,当即就撑不住眼皮,阖目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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