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忙活到半夜，做馒头的进度也才完成了一半，张姐赶他们去休息，又叫了两个保安过来值夜。

        施言谨难得睡了个好觉，夜里风浪比白天更大，地板晃的厉害，但他完全没有感觉，一觉睡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有点冷，他把被子往上拉，盖住露在外面的肩膀，扭头看向陆老师的床。

        陆知也刚起，靠坐在床头，眼神慵懒，丝质睡衣领口松松的，露出喉结。

        老师的下巴冒出了一点青青的胡茬，施言谨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俩人眼神在空气中不期而遇了。

        呃……他迅速伸了个懒腰，假装自己还没清醒。

        “早啊。”老师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早！”施言谨坐起来，心里咕噜咕噜冒泡，竟然能跟老师互道早安，真是……比早起喝一杯蜂蜜水还甜。

        一大早还挺冷的，他套上冲锋衣，再翻出一件羽绒服穿上。

        早晨三部曲，排队上厕所，排队领早饭，排队打热水。这一系列完成，上午的时光就过去大半了。

        齐天快憋疯了，不能做户外运动，不能上健身房——四楼有间小型健身房，但是现在已经成了安置旅客的房间。

        “我要废了，我要废了！”齐天四仰八叉躺在地毯上，碎碎念道：“我堂堂一个足球运动员，这么久不能训练，以后还怎么上足球场……”

        赵岐看了眼天花板——他最近看天花板的频率有点高：“先活着再说吧。”

        “放轻松。”贾斯汀教授从自己行李中翻出一根拉力带扔过去，“相信奇迹，上帝会保佑你。”

        下午的时候，齐天再次叫上赵岐和施言谨去小厨房，帮忙和面做馒头。

        一袋袋的面粉，从白花花的粉末，变成一个个的小剂子，再到一笼又一笼的白胖馒头出炉。

        最后一袋面粉了，张姐往不锈钢盆里倒入一份酵母，搅拌成絮状，施言谨站在一旁看着，他能感觉到张姐的情绪突然就低落了。

        张姐从柜子上拿出最后一盒鲜牛奶，倒入盆里，低声道：“这盆加了牛奶的馒头，到时我做个记号，分给你们，我再多加点糖。”

        “谢谢张姐。”施言谨也低声致谢。

        孙雅微在他们背后听见了，投过一个冷漠的眼神，在心里冷笑，这就开始用公家的东西上赶着讨好人，找靠山了。

        晚餐前，邱定安再次把所有人集结起来，把所有食物平均分配下去。

        有人表示强烈反对，他们花费不菲的价格买了船票，工作人员就得负责到底，怒斥他们现在是不负责任的撂挑子行为。

        也有人同意，食物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实实在在的，乐观点想，，说不定过几天就得到救援了呢。

        更多的人不同意也不反对，爱咋咋，听天由命吧。

        排队领馒头的队伍沉默无声，每人八个馒头，用塑料袋装好分到手上。这八个馒头，是活下去的希望，可也让人绝望。

        401小房间的五个人，围着茶几上的四十个馒头，沉默无言。

        这就是最后的食物吗？吃完之后该怎么办呢？施言谨不安地想。

        赵岐仿佛察觉了他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有点自责，当初他们要去南极科考队做课题，还是他撺掇小师弟提前出发，坐邮轮度个假。要是直接坐飞机去蓬塔阿雷纳斯，再乘坐科考船，就没这些事了。

        齐天盯着馒头看了一会儿，发出疑问：“为什么馒头上洒了黑芝麻？”

        这个问题施言谨知道，他解释道：“这些馒头和面的时候，加了牛奶，还多加了糖，张姐说给我们的，特意做了记号。”

        齐天听了舔了舔嘴唇，真是没想到，他这个肉食动物，居然会有一天看着一堆馒头流口水，唉，这日子过的。

        几人合计了一下，每人八个馒头，一餐吃半个，能坚持五天。

        陆知和贾斯汀教授的箱子里，还带了不少压缩饼干、罐头和巧克力，这些是他们野外作业时必带的物资，省着吃还能再坚持个十来天

        也不知事态会如何发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黑夜里，施言谨头枕着手，看着天花板，听着海浪声，迟迟没有睡着。肚子有点饿，时间过去两天了，这两天的一日三餐，都是半个馒头，外加每一餐陆知会开一个肉罐头，五个人分。

        没有什么油水，饿得快。像他这样食量不大的人都饿，陆老师应该更饿吧。他翻了个身，朝着陆知的床。

        陆老师轻微的呼吸声一点点传过来，他听着听着，渐渐沉入梦乡，临睡着前他想，或许明天他分馒头的时候，自己可以再吃少一点点，把大份的留给老师。

        施言谨这两日有点嗜睡，大概是摄入能量太少，身体为了降低能耗选择休眠模式，总是日上三竿才醒。他想索性不吃早餐，但陆知不让，就算他十点半起来，陆知也会让他把早上的那半个馒头吃掉。

        陆老师的威严不容质疑，施言谨只有乖乖听话。

        吃完中餐的半个馒头，陆知和贾斯汀教授又被邱定安叫走了。施言谨和师兄缩在房间里伴着海浪声和摇摇晃晃的地板看书，大概是时间长了习惯了，之前别说看书，光是坐着就会头晕想吐。

        今日的魔鬼西风带终于施舍了点阳光给他们，天气变好一点，都能让人心情不那么低落。

        但海上的风平浪静，不代表人心也会风平浪静。

        门外突然开始闹哄哄的，施言谨从书本中抬头看了一眼房门，正好齐天推门进来，他小声道：“外面闹起来了。”

        施言谨大吃一惊，感染者又出现了吗？好在齐天解释得快：“有人馒头被偷了。”

        施言谨长舒一口气，凑到门边往客厅看去。

        对峙的双方，已经被人拉开了，一方是那一家三口，另一方是来旅行团建的公司团队，三男三女一共六个人。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偷了你的馒头？”说话的眼镜男个子高大，理直气壮的样子有些咄咄逼人。

        “……昨天半夜我看见你在我们旁边转悠好几次。”这位父亲比眼镜男矮了一截，说话的时候眼睛都红了，他和老婆舍不得吃，拼命抠下来的12个馒头，现在只剩下两个。两个馒头怎么过？一天都撑不下去。

        眼镜男道：“转悠好几次就能证明是我偷的啊？我说了，没有证据别跟我唧唧歪歪。”他是打定了对方拿不出证据的，呵。

        “就是你偷的，你们那群人，每一顿都吃一个馒头，刚刚中午我看见你们吃了两个。”

        “我吃几个关你什么事啊，再说了，这个屋子又不是只有我们，还有她，他们。”眼镜男指了指另一边的一对情侣，还有那位个性十足的短发女人。

        “就是你偷了。”男人只能无力地重复这句话，他确实没有证据，他怎么可能有证据，这里没有监控，不能报警，对方也是料定了这一点，而且他们人多，所以咬死了不承认，他又能耐几何？

        他们的争吵引来了隔壁房间的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只是沉默地看着，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忙。

        大家都自身难保，实在没有心力帮助他们。

        眼镜男嘴角勾着一抹轻蔑的笑，他身后站着他的几个同事，显出人多势众的架势。而这位满腔怒火的父亲身边，是他哭得抽抽搭搭的女儿和老婆。

        施言谨脑中冒出四个字，丛林法则。

        现实而残酷。

        这件事最终以一家三口的无可奈何而告终。

        晚上的时候，邱定安把这位父亲叫出去，从自己剩下不多的馒头中拿了三个出来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他好好保管。

        这个男人一直按捺着心中的悲愤，在妻女面前硬撑着，这会儿终于眼含热泪，哽咽着道了谢。

        经此一事，大家都把自己的口粮看得很紧，恨不得晚上睡觉的时候抱在怀里。

        施言谨有时跟师兄去小厨房热馒头的时候，看见别人比他们更抠，一餐只吃四分之一个馒头。

        但再抠，也终有吃完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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