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断桥边的小二哥3

听了这话，老乞丐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岁，浑浊的眼看着这个被自己捡回来的小子，还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时无话可说。

        几番劝说下，想着这事捂不了多久，老乞丐还是拉着呆呆傻傻的黑狗子走了。破庙那边的乞丐都得走，否则指不定出什么事。

        裴长德看着老乞丐三步一回头，默默在心里说了声再见，可能是再也不见了。

        那扇掉了漆的门又开了，小厮出来了，见不着人很是奇怪，扭头便看见地上躺一个人，鲜红的血流了一地，一下子苍白了脸，不管不顾地就摔上了门。

        不多时，那扇门再打开的时候，裴长德已经靠着墙角坐着休息了，亏他选的这个位置好，还占了这小巷子里最后一缕太阳。

        一个看着年纪不大，却很是沉稳的年轻人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小厮。

        那年轻人站着在死去的三爷身边端详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向裴长德问道：“这人是你杀的？”

        裴长德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下意识点点头。

        那人却是点点头：“力道不错。”

        听不出是褒是贬，裴长德也就没有再回答，只是在想在哪里见过这人或者听过这人的声音。只是忽然间，肚子却大咧咧地唱起了空城计，一下子便打破了巷子里严肃的气氛。

        小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逗得去了几分怯意，从男子身后探出来，看着这瘦瘦小小的小乞丐，突然就涌上一阵感叹。若不是真的被逼得活不下去了，这么小的孩子又怎么会有能力有勇气杀了这样一个成年人。

        “小子，”那男子带着笑说道，“你觉得我是去报官呢还是替你瞒下来？”

        裴长德看着他狭长凤眸里的戏谑，觉得心累：“您觉得怎样好就怎样吧。”作为一个第一次杀人的人，最少在裴长德现有的记忆里的第一次，他着实是平静得令人害怕。

        最后，那男子还是让小厮把裴长德扶进了门，在后院一个不起眼的柴房住了下来。

        窗没漏，门没坏，有厚实的褥子和被子，还有管饱的一日三餐。

        几天下来，裴长德的脸色好了许多，人也精神了起来。

        这几天他偷偷跑到庙里，果然发现那里已经人去庙空，却在墙角处发现老乞丐给他留的记号，歪歪扭扭的图形传达的大致意思是如果他能回来，以后该去哪里找他们。对此，裴长德只能叹口气，接下来他们会怎么样，也只能各安天命了，他得想点其他出路。

        每天给他送饭的就是当天那个小厮，有点儿小滑头，人却不坏。这一阵儿处下来，两人也算是熟悉了许多。这一日小厮又来，手里提着一个木盒子，这里面是他的午膳。三个热腾腾的大馒头外加一荤一素，跟之前沿街乞讨的日子相比，简直舒服得不得了。

        “东家说了，你要是觉得差不多了，就先跟着我干一些日子。”临走之前，小厮留下这么一句话。这几天，裴长德也知道了，那天出来的男子就是这酒楼刚刚接手的新东家。

        千人千面、万人万像，在这小小酒楼的里里外外，体现得淋漓尽致。记得小时候时候，裴长德总是被夸奖佛心通透，一眼能辩善恶。他对各色人物的确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谁善谁恶，他心里总有点若有若无的通透。

        唯一看不清的，就是那个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把他留在这里的年轻东家。

        几次接触，他已经想起来这个东家就是那天晚上在破庙里借个檐头躲雪的人。

        若说他平凡，一个平凡人如何见得死人却面不改色，甚至把杀人凶手留在店里，事后也不见官差来拿人问话；若说他非凡，他长相平平，气质平平，待人接物也和气得很。

        身为酒楼东家，对酒楼的经营一点也不上心；年纪轻轻，有时候那气质却像个看透红尘的僧人；看似弱不禁风，轻描淡写的一脚却能把来闹事的客人踹得晕死过去；每日早出晚归，却只在断桥边的一株柳树下躺着，喝着旁边小机上摆着的似乎永远喝不完的茶。

        裴长德满心疑惑，却也不问，就这么默默地观察着。

        冬去春来后，转眼就到了又到了炽热的夏。

        这一日，裴长德头戴荷叶帽，顶着正午的大太阳在空无一人的河畔快步走着。额头上的汗珠每冒出一茬，就用搭在肩上的汗巾擦去一茬。他的另一个肩上挑着一个担子，一头装着鲜嫩的莲蓬，一头装着绿油油的莲叶和娇嫩嫩的莲花。这日，约好送货上门的人家出了岔子，只得他个大堂跑腿的临时来买一些凑数。

        经过断桥时，发现那个摸不清底细的东家依旧在那棵柳树下，只不过今天，他对面却多了一个人。裴长德好奇之下定睛一看，却是一个瘦瘦小小的老和尚。那穿着破烂的和尚眼睛盯着棋盘，手里磨搓这棋子，似乎正在思考。

        裴长德脚下生风的步伐下意识一定，看着那边的老和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人。

        而那边端着杯茶正在饮的东家也发现了他，朝他招了招手。裴长德踌躇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今儿个你到是凑巧了，”东家笑着示意他拿几个莲蓬过来，“我先拿几个，你回头找掌柜说明是我拿了就好。”

        裴长德一走到柳树阴下便觉得浑身沁凉，暑气被赶了个光，心里的纠结似乎也没了。他依言拿了几个莲蓬递给东家，余光扫过到现在头也没抬的人，便跟慢条斯理的剥着莲子的东家告别。

        恰巧那看似落魄的和尚摇摇头，将手里白玉棋子丢回罐子，笑着说甘拜下风。他抬头，第一眼看向东家，眼里带着赞赏与佩服，第二眼看向突然出现的裴长德，赞赏与敬佩变成了满满的诧异，甚至轻咦了一声。

        裴长德心里莫名一个咯噔，便听得老和尚道：“这位小哥是？”

        东家笑着往嘴里丢了个莲子：“我的一个伙计罢了。怎么，大师见他有何不同吗？”

        “的确与常人不同。”老和尚认真地点点头，随后和蔼地向裴长德道：“小施主，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看着老和尚的光头，裴长德猛然想起被厨房大娘煮的油光发亮又肥而不腻的红烧肉，又想想寺院里一成不变的白菜豆腐，连忙道：“大师，小的怕是离不得这红尘紫陌。”

        “小施主你要不再考虑考虑？”他显然是不想放弃这个好苗子。

        “抱歉了，大师。”说着，他挑上担子径直走了，像是躲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老和尚看着他的背影还止不住地摇头惋惜。

        “大师何必强求，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东家毫不在意地嚼着清甜的去芯莲子。

        老和尚苦笑：“见了他我才知道，他就是我在杭城的缘法。早些日子我在城北遍寻他不见，不曾想竟是被道友你收拢走了。”

        “嗯，”东家又剥开一颗莲子的绿衣，只嘴角含笑道，“真是巧了。”

        “罢了罢了，世间因果，万物不可说。”老和尚笑着摇摇头，也没有再纠结这件事。

        夏季的晚上，虫声蛙声一片，搅得被腾腾暑气包裹着的人更是睡不好觉。裴长德只觉得浑身上下汗渍渍的，右手换左手给自己打扇子，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觉。猛地又想起今日碰见的那个老和尚，也说不清拒绝这事儿是好是坏，这时听着外面三下梆子声，他干脆起身看见窗外月净天明，靠近窗边还能感到微风拂过，干脆利起身穿衣，只跟着感觉四处晃荡。不曾想又到了断桥边，却意外地在那棵柳树下看到了东家，心下诧异，便下意识地躲了起来。

        为什么要躲？裴长德藏好身子，这才后知后觉颇为懊悔的拍了下脑瓜。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只见柳树下身长玉立的青年往后抛了个什么东西，随后他脑袋便被什么轻轻巧巧的东西给砸到了。顺着那落地声望去，借着皎皎月光，发现竟是一颗青色莲子。

        “还不出来，等着我去请你吗？”

        于是裴长德慢慢地挪了过去，脸上还带着尴尬：“东家。”

        “那酒楼我不想做了，你说，在西湖边开一家茶馆怎么样？”

        额？裴长德一惊，心里摸不准这东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天上月满如银盘，借着这月光，裴长德放眼湖面，粼粼的波光在微风的吹拂下漾着点点月色。湖边一溜的长提一如既往的沉默，似守候，也似见证。再远一点，层层叠叠的树间，隐约可见一座塔。

        不知为何，一见着那塔，裴长德心里就有些憋屈，又有些委屈。

        “此处倒是风景倒是极好，就是来往的人少了些。”

        人人都道西湖美，人人都向往西湖之美。每年慕西湖之名前来游玩的迁客骚人、闺秀碧玉不少，故西湖边的茶楼酒肆也越开越多。但是西湖人多也不是围着整个湖，哪哪都多。就像这里，纵然同样是西湖景致，但因其位置偏远，真正走到这边的人不多。

        “既然这样，那便定在这里吧。”东家大手一挥，便下了决定。

        裴长德脸上纠结了一阵，便也放开了。他只是一个小伙计，干嘛要管东家该头疼的事情。反正他看起来也不差钱。

        这时，突然平地一阵风刮了起来，裴长德猝不及防被自己的头发捂了一脸。他七手八脚地拢好头发并扎好，看到那天象就已经大不如之前了。

        一时间，月亮被从各个方向赶来的云层遮了起来。那云层越来越大越来越厚，直到完全隐没了月辉。层层叠叠的云层里，几道闪电时不时展现出身形。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这么突然？裴长德满头雾水。

        旁边恍若未觉的东家，别说衣摆了，人家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动。

        “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东家突然开口，裴长德正欲发问，便听到下半句，“反正我都不会回答。”

        裴长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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