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醉生梦死

九鬼的生意实在说不上好，大部分时间都安安静静的。除了杨笑笑，最常来的客人叫汪千歌。

        她常点一杯蓝色夏威夷坐在角落，边喝边用笔记本电脑看电影。沉浸在电影的世界里，随着情节发展，或哭或笑，丝毫不受其他人的影响。

        但是，走出酒吧的时候，她的情绪总能恢复正常，融入到茫茫人海中。

        我问她有没有推荐的电影。

        汪千歌列了一张单子，大概三十几部。将片单给我的时候，她说：“《东邪西毒》是我最喜欢的电影，你可以先看这部。”

        一次，两个朋友同汪千歌一起来，一起将矛头对准了她，问她对上周见的男生感觉如何。

        汪千歌嬉皮笑脸说挺好的。

        “那怎么他都说你很高冷？”

        “你们看我高冷吗？”汪千歌说着做了鬼脸，接着粲然一笑。

        两个朋友对视，接着叹气：“阿姨让我们催。”

        “不急不急。”汪千歌打着哈哈。

        “你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其中一个问。

        另一个接话：“如果有，可别瞒着姐妹。”

        “没有的。”汪千歌摇头。

        “你别一天到晚看电影，也得面对一下现实。”

        汪千歌辩解：“不行，看电影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呀！”

        “你懂我们的意思吧？不要沉浸在浪漫的想象里面，现实一点，好吗？”

        汪千歌说：“我也看了很多现实向的，不都是浪漫向的。”

        后面的话我没有再听了。看着内敛的她，居然是打太极的一把好手。

        我颇享受人间的生活，去云霄乐园玩。

        我穿了上周买的新款白色吊带长裙，戴上了黑帽出门。唉，这顶帽子限制了我出门的搭配——除了黑白灰，其他衣服很难搭上。

        n也被我拉上了。他虽然得一直打着伞，什么都玩不了，但是得为我拍照。

        在云霄乐园，我遇见了汪千歌。她正从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年轻男人手里接过甜筒。灿烂的笑容直达眼底——的确与她朋友口中的高冷丝毫不同。

        因为离得较远，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你会不会唇语？”我问n。每天和n低头不见抬头见，我总能从他的行为习惯上找到点蛛丝马迹，推测出他的生前事。比如，他异常警觉，手臂上有不少刀伤。或许他活着的时候也是潇洒的江湖客。

        “在说要去看电影。”n说。

        我不意外：“还真是离不了电影。”

        没想到，这竟是我最后一次见汪千歌。

        “这地方是不是不吉利？经常坐在那儿看电影的女孩，快死了。”白无常对我说。

        “她怎么了？”我难免露出担心的神色。

        “被恶霸打死。”

        短短几个星期不见，她怎么就和恶霸扯上了关系？

        “生死有命，你可别瞎来。”白无常警告。

        也许是经常喝我的酒，吃人嘴短，白无常又说：“不过，你要是想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和她道别。”

        白无常先行了一步。

        我到汪千歌丧命的破楼时，她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尸体旁边。

        汪千歌已经和我印象中的形象完全不同。

        “我给你带了酒——醉生梦死。”我向她常点的蓝色夏威夷里加了二十毫升醉春光。

        汪千歌麻木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笑。

        “九姐，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做专业的影评人吗？”汪千歌拆下手机壳，里面掉出来一张打印的信息几乎消失不见的电影票，但是上面还有一行手写的字迹：“每个人都会坚持自己的信念，在别人看来，是浪费时间，她却觉得很重要。”

        “我和沈群是高中同学，一直没什么交流。高二的时候在同一家补习机构补课。一次，我们一起坐电梯下楼，里面贴了《东邪西毒》重映的广告。他突然问我想不想一起去看电影。我答应了，票根一直留着。之后，我们还是形同陌路，但是那天的记忆却越来越深刻。上了大学之后，我越来越着迷于电影，最后走上了这条路。”汪千歌似乎不是在讲她自己的故事，而是像点评电影里的故事一样平静。

        “前段时间，我又遇见了他。他愿意陪我去做我任何想做的事情。就像是童话成了真，念念不忘终于有了回响。”

        “不是的，他是垃圾东西。我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他逃课又打架，去补习机构也是他爸妈强迫着他，才偶尔来几次。上了大学之后，他到处傍富婆。没钱的时候，还是生活奢侈，到处借贷。”

        “他找到我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养不起他。可我还是想在他的身边。”

        “这是我的报应。”汪千歌喝光了醉生梦死，跟着白无常走了。

        过了几天，这宗命案被报道。

        凶手很快就被抓了。

        汪千歌往日的文章和视频采访被扒。

        有人骂杀人犯残忍，也有人指责汪千歌贪心愚蠢。

        沈群隐身了。

        我找到了他。或者说他找到了我。

        我向白无常打听了沪市的高档消费场所，最后在一家餐厅“偶遇”了沈群。

        不需要说什么话，我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沈群以为他俘获了我。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该去做个演员。

        当他向我脸上带着微笑走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或许是我把自己打扮得太像一条大鱼了，沈群急着绑住我。

        沈群开车去酒店，我说：“去看电影。”

        他踩住了刹车，面露难色：“这个点的电影不多了。”

        现在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了。太空黑得像是要滴墨。人造的霓虹灯光，像是黑夜里的无力挣扎，妄图给黑暗的人间一丝丝的光明。

        这么黑的夜晚，适合干点坏事。

        这辆车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自动在路上行驶起来。

        沈群的脸色煞白，猛踩刹车，毫无作用。到了最后，他声音颤抖，惊恐地问：“你是谁？”

        “我叫汪千歌。”

        沈群的身子一下子瘫软了。“是你自己要帮我还钱的！是你自己要把债务全算到你头上的！……”他的声音变得尖利，疯狂地吼叫。

        沈群被吓晕后，我就离开了。

        明天他会发现在自家的床上醒来，就像做了一场永远忘不了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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