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急速的风从耳边刮过，峡谷上空的洞口越来越近，李沅在借力一块突出的岩石时踉跄了一下，但她反应敏捷，很快抓住一旁的藤蔓，稳住身形，继续向上飞跃。

        谷燕燕趴在她背上，看她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关切道：“阿沅姑娘，你还好吗？”

        “只是灵力尚未完全恢复，有些许费力，并无大碍。”

        谷燕燕沉默了一下，问：“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吗？”

        她摇摇头，又踩过一块石头，高高跃起：“我被那个人变成妖怪的时候很绝望，那时我才明白师父当初究竟有多痛苦。我……我不想再伤害师父，所以这一次，我一定会陪着他走下去。”

        谷燕燕望着她的侧脸，道：“你真的很喜欢你师父。”

        她笑起来：“我们都很喜欢师父，因为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她声音低下来，呢喃一般：“可你好像总是让他失控。”

        “什么？”风声掠过耳边，谷燕燕没有听清，对方却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总之，我会把你送出去。出去之后，你可以去雾破山躲一阵子，等师父好些了，我会劝他把三师兄……”

        “小心！”

        洞口上方出现浓重的黑雾，成群的黑鸦不知从哪里飞出，阻挡了李沅的去路。

        “你要把她带去哪里？”

        身后传来谢青穹的声音，带着强大的威压，压制住了李沅的全部灵力。

        “师父……”

        李沅的身体僵住，谷燕燕从她背上剥离坠落，视线里，李沅落到一块突出的巨石上，惶然看着她落下的方向。谢青穹的魔气涌上来将她围住，她尚未挣扎两下，便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谢青穹从后面拦着她的肩膀，一手环过她的脖子，俯下头颅，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

        “第二次了。”他低低笑着，像是对待弱小的宠物，“就这么想要离开我？”

        谷燕燕别开脸，谢青穹笑了一声，视线望向崖壁上的李沅，语气失望：“阿沅，你又一次选择背叛我。”

        李沅慌张起来:“不是的师父，我只是……”她顿了顿，语气艰难，“我只是想让你变回原来的样子……”

        “原来的样子？”谢青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语气轻蔑的重复了一句。

        “阿沅啊。”谢青穹遥遥看着他，脸上露出若有似无的微笑：“我原来是什么样子，你真的知道吗？”

        李沅愣住，停止抽泣。

        谢青穹淡淡笑着：“你们永远都只想要那个温柔的谢青穹，他其他的模样，你们便厌恶了吗？”

        “不是这样……我们永远不会讨厌师父……”

        “是吗，即便我杀了这么多正道之人？”

        “那是因为您堕魔……”

        李沅话还没有说完，谢青穹便笑出声来。打断了她的话他。摇了摇头，道：“你成了妖后能保持本心，我便不能？还是说，就因为我是你们的师父，便不能有恨、有怒？我想要报复，便是失了心智？阿沅，你不觉得你们对我太苛刻了吗？”

        “我……”李沅还想说什么，却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反而是谷燕燕听不过去，辩驳道：“你要做什么样的谢青穹是你的事情，但是你凭什么把你的恨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不管你有多悲惨的过去，经历过多少背叛欺骗，这都不该成为你发起祸乱的借口！”

        “所以，你在同情那些人？”谢青穹低下头来，苍白的脸上带着嘲讽：“我以为你和这个世界切割得很清楚，只要和你无关的人和事，你都不会在乎。”

        谷燕燕一怔，想要反驳，却说不出口。

        谢青穹说的没有错，她见过那些破败的城池，看到过在困境里求生的人们，她同情，却没有想过改变。她对自己的认知一直是这个世界的外人，她来这里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所以那日马车上谢青穹暗示她，问她想要什么时，她没有开口。

        明明，她可以请求他，请他出手救世人，请他不要再躲起来，可是她没有。谢青穹一直没有选择正邪两道，是因为他被正道伤过，却也不屑和魔道为伍，可当他好不容易将决定权交到她手中，她却沉默了。

        他弯唇：“所以你看，我们都是一样的。”

        凝望着她失神的表情，谢青穹淡淡一笑，转头看向李沅：“阿沅，如果你不想要这样的师父，便离开吧，我不会拦着你，但是，你真的要抛下师父吗？”

        他分明在使诈，可李沅神情略显呆滞，却是真的陷入纠结，良久，踌躇开口：“我……”

        正在她犹豫不决之时，忽地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谢青穹身旁的瓦砾被掀飞。变故之下，谢青穹动作敏捷拎起谷燕燕躲开袭来的爆破残渣，跃到另一边的屋顶。

        两人一站定，谷燕燕便看清了从一侧破烂屋顶下飞出的三个身影。

        肖缨背上用破布条绑着个人，手上还提着一个。似是没想到会刚好和谢青穹对个正着，脏兮兮的脸上满是惊愕和尴尬。

        李沅在山壁上稳住身形，也看到了肖缨，以及昏迷过去的裴环和徐月，愣了愣，喃喃：“四师兄……”

        谢青穹盯着肖缨，眯起眼睛，威胁道：“不想死的话，就回去。”

        肖缨沉下脸，握紧了他的长剑，作出抵御的姿势，摆明了会抵抗到底。

        谢青穹看着他，做出让步：“放下我徒弟，我让你和你师弟走。”

        肖缨还是摇头：“你不配做他师父，我不会把他给你。”

        此话一出，谢青穹身上的魔气骤然迸发，面上却还淡淡笑着，道：“你说，我若是杀了你，你师父是会恨我，还是会当做无事发生？”

        肖缨道：“我知道你是我师父的师父，也知道我师父很尊敬你，如果你杀了我，他或许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是他是我师父，我发了誓要保护他就一定要做到。”他血迹斑斑的脸上，黑耀一般的眼睛如太阳一般耀眼，周遭的黑暗和他格格不入，他站在那里，便如一棵松，一尊石，没有人敢怀疑他话语中的坚定。

        “所以，我才不管你说的那些废话，师父不看重我也无所谓，我就是不会把我师父交给你，死也不会。”

        “死也不会？”谢青穹看着少年，眼神中出现片刻迷茫，声音几近呢喃。

        “死也不会！”少年坚定出声，话语宛如一把利刃，剜开了谢青穹深埋心底的伤痕。

        他眼中的迷茫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嫉妒和疯狂。谷燕燕感到身边厉风更劲，谢青穹双眸已经变为赤红，右臂袖下蠕动，下一瞬，他的右手已经变异成古怪利爪袭向肖缨。

        谢青穹望着他：“那你就去死吧！”

        这一拍威力巨大，肖缨始料未及，虽然堪堪躲过，但还是被余波震碎胳膊。回头再看，方才所站的房顶已经被彻底拍碎。

        肖缨看他一眼，咬着牙将手中剑换到另一只手上，他张不开嘴，因为一张开就会吐血，所以他只是倔强地盯着他，再次紧了紧身上的布条。

        谢青穹被这个动作刺激到，右臂的肉块越发狰狞，蝉奴不受控的化作万剑胡乱飞舞。他一边攻击肖缨，一边发出警告。

        “你懂什么！”

        “假惺惺的，令人作呕！”

        “就凭你，护得了他什么！”

        “我才是他们的师父，他们必须和我待在一起！”

        谢青穹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四周的魔气早已失控。李沅慌了手脚，想要出手却使不出任何灵力，还差点被罡风掀下来。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明白过来方才谢青穹的话不过是对她的测试，如果她真的选择离开，谢青穹也不会真的放她走。

        不远处，肖缨已经快要失去气力，身上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谢青穹毫发无伤，充满威压的声音响彻在谷底，裹挟着他的愤怒一波一波地朝肖缨攻击。

        “谁也别想带走我的徒弟……”

        谢青穹的脸上出现奇怪的纹路，那些自他手臂生长而出的怪肉开始朝他肩膀和颈脖蔓延，眼看一切即将失控，谷燕燕奋力挣脱那些缠绕她的黑雾，站起身。

        她拔下头上唯一的发簪，刺向谢青穹的胸口，但是他身形未动，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改变，只是微微低下头来，赤红如血的眼睛看向她。他的瞳孔已经缩小成一个点，和那些没有开智的妖魔没什么两样。

        这样细小的伤口，对他来说根本没有用。

        意识到这一点，谷燕燕只犹豫一瞬，抬起另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脖子。有厉风刮过她的手臂和后背，那是谢青穹在下意识的自卫，但是谷燕燕却仿佛无知无觉，她盯着他愤怒而赤红的双眸，拉下他的脖子，吻向他的嘴唇。

        飞出去的利刃猛然停滞，像是动画定格，一瞬后，万千银光雨滴般齐齐往下坠落。萦绕的魔气也像是陷入迷茫一般停止了攻击，谢青穹震惊的盯着她，身体僵得像是一块木头。

        不远处的肖缨看到这一幕亦是一怔，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迅速提剑跃起向峡谷上方飞去，路过山壁时，顺手提起还在惊愕中的李沅。

        谢青穹意识到什么，想要抬起脖子，却被谷燕燕又拉了一下，这次，她毫不客气的在他舌尖上咬了一下，谢青穹微微蹙眉。空中掉下的银刃避过他们所在的地方，一只手将她紧紧搂住，耳边是血肉蠕动粘合的古怪声响，片刻后，风声停息了，她感到有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后脑，五指修长，骨节分明。

        谷燕燕想要抽身而退，但是刚推开半寸，便又被拉回怀抱。她尝到一股铁锈味，敏锐的察觉到谢青穹又在实施一些把戏，而这东西可能比共感更能剥夺她的自由。谷燕燕挣扎起来，却终究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看着谢青穹逐渐恢复冷静的眼中，再次泛起难以捉摸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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