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黑暗的房间里，谷燕燕是被胃里的抽搐感疼醒的。睁开眼的时候，喉咙里同时泛起酸味，想吐，但是因为多日不曾进食，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呕吐了，于是只好再次闭上眼。

        再次见到光明已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谷燕燕几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只觉得全身软绵绵的，被人捞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飘在水里，粘腻难受。昏迷中，她感觉到有人在向她喂食，帮她清理身子，甚至还给她灌了一些这个世界所为的灵力，让她身体逐渐恢复平静。等到有力气的时候，谷燕燕拼尽力气眯起眼睛看发生了什么。

        是李沅……

        照顾着她的人是李沅，说明徐月他们还是被抓住了。她想起那天从崖上坠落时那缠来的触手，还有被拉入冰冷胸膛时对方诅咒一般的低吟。他说过他不会放过她，然后果然做到了。

        认识到这一点，谷燕燕再度昏睡过去，心里却萦绕着一个声音，在向她呼喊着：你完蛋了。

        在李沅的照料下，谷燕燕恢复得很快，她本来也没受什么伤，只是因为身为人类太过虚弱，饥寒交迫下被折腾得发了几天烧而已。不过醒过来后她便发现，他们还在这个地底的宫殿里，只不过她待得房间并不是之前那一间，打开窗户，偶尔也能看到从峡谷上泄下的天光。

        李沅今天煮了粥，送到她面前的时候还是热乎的，笑着催促她：“我很久没有煮粥了，谷姑娘当初还夸过我手艺好，不知道现在还吃不吃得惯呢。”

        谷燕燕盯着碗里的东西，道：“怎么会，有得吃就很好了，而且你前几天做的东西也很好吃。”

        李沅笑了笑，道：“可是今天是第一天做粥啊。”她说着，又起身去整理放在桌上的托盘，一面道：“药我也煎好了，央措说给你喂点灵力就好，但是我觉得人的身体还是要靠喝药才是最好的。你先喝粥，我把药凉在这里，你喝了粥再喝药刚刚好……”

        “飨妖镜呢？”谷燕燕打断她的话。

        “飨妖镜？”李沅并不知道她的事情，对她突然问起这个东西有点疑惑，却也道：“师父收起来了吧，我没有看到过。”

        谷燕燕默了默，问：“那谢词呢？”

        李沅的背影僵了一下，声音顿住。

        谷燕燕又问了一句：“你醒来后有看到他么？你师父和他现在什么情况了？”

        李沅转过身来，笑得有些勉强：“问他做什么……”

        谷燕燕道：“谢青穹把他杀了？”

        “师父他——”李沅猛地转过头来，但是只吐出一句话便噎住，半晌，丢下一句“你好好吃药”便匆匆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还是只有李沅来看她，谷燕燕这才逐渐意识到不对劲。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她想要离开，但是李沅却被阻止。

        她一开始以为这是谢青穹生气了，因为她打算杀了他，所以才会把她关起来，但是在一次李沅没有及时送来饭菜的时候，她竟然顺利地一个人跑出了房间，甚至走了距离不短的一段路，也并没有人出现阻拦她。直到李沅追到她，将她强行带回房间。

        谷燕燕抱着枕头，看着眼前挺着肚子却在摆弄饭菜的女人，不确定地问：“你在囚丨禁我吗？”

        李沅吓了一跳，慌乱起来：“不是，我没有！我只是……”

        “你不是这样的人。那就是为了我好了？可是现在有什么情况需要你把我关起来才是为我好呢……”谷燕燕一边思忖，一边毫不遮掩的将心里话说出来。

        她想了想，望着李沅道：“我想见谢青穹。”

        李沅愣了愣，笑起来：“不是说了吗，师父现在很忙，等他忙完了我再带你去见他。”

        “那裴环和肖缨他们呢，也很忙吗？”

        “三师兄他受伤了，师父正在给他疗伤，不适合见人。”

        谷燕燕站起身想要往外走，被李沅一把拉住手腕。

        “我去看看裴环。”

        “谷姑娘你别这样，我三师兄他现在真的不方便见你……”

        “是他们也和我一样吧？”谷燕燕猛地转过头来，死死盯着李沅，“他们也和我一样被关起来了对不对？我早知道，你师父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放过我们！”

        “不是的……”李沅面露慌乱，“是师父他现在……他……”

        李沅咬着唇，脸色苍白，抓着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半晌，终于发出抽泣一般的声音：“师父他现在……变得很奇怪……”

        依然是那间空旷幽寂的大殿，多日以前，谢词还在这里威胁过谷燕燕，可是如今，高高在上的人换成了另一张熟悉的脸。

        或许又不是那么熟悉。

        那是一张冷漠至极的脸，便只是支颌坐在那里，也充满骇人的压迫感。他的下首或站或跪着十几个人，谷燕燕从没在这个地底见过那么多人，但是看模样，他们可以大致分为两波。一波是曾经就在这里服侍谢词的妖魔，比如给谷燕燕送过几次饭那个，现在就站在人群中。另一波身穿道袍，从其中好几个人统一的款式来看，应该是几家仙门的修士，大抵是以前就被谢词抓来这里的。

        此时，这些修真者怒视着坐在高处的谢青穹，其中有个年事较高的正指着他高声骂：“太阴穹，果然是你！你那妖孽徒弟是受你指使为祸苍生，还将我们虏到此处，到底欲意何为！”

        谢青穹眼皮懒懒垂下来，看了一眼那人，没有说话。

        对方的身份大抵不凡，这番遭到忽视，更多修士愤懑起来，吵吵嚷嚷骂起来。看他们的模样，之前虽然被关过，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但是应该没有受过什么酷刑，骨气犹在。

        旁边的妖魔却看不过去了，有人大声斥责：“住嘴！”说罢，一道长鞭落下，打在一个修士背上，“不得对大人不敬！”

        他说完这句，恭恭敬敬地看向上首，然而这一眼，看到的却是谢青穹充满不虞和厌恶的眼神。

        “大人……”

        “我有让你做这种事吗。”

        “我只是……”那捏着鞭子的妖魔还想解释，但是下一瞬，喉咙里便发出惨叫，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扑倒在地，他的身体里仿佛有什么在扭曲着，不过瞬间，整个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齑粉消失飞散。

        大殿之中有一瞬的沉默，回过神来时，妖魔们纷纷露出恐惧的神情，放下手中的武器，和那些前一刻还被他们逼迫跪拜的修士们一同跪了下来。

        修士们也被吓到，但是其中不乏在门派中位尊之人，清高自傲惯了，只道是谢青穹想要向他们示好，便道：“别以为你这么做，我们就会放过你。等我万真门找到此处，你们这些妖魔一个都跑不了！”

        先前那名老者叹了口气，道：“太阴穹，你若是真的有心悔改，就该随我们一同回虚绝岭，再次接受封印，届时我的确可以为你美言几句，让你免受那七剑之苦。”

        叽叽喳喳中，谢青穹终于有了动静，他慢慢直起身来，垂眸看向那名年老的修士，像是思考回忆了一瞬，才缓缓开口：“看来你见过我。”

        那名老者愣了一下，脸色微微涨红，怒道：“一百年前雾破山上我们说过话，我不信你不记得！”谢青穹盯着他，大抵是眼神太过冰冷，那人再受不了刺激，道：“那时我尚且年少，被你道貌岸然的模样蒙蔽，跑去向你求教，你说我天资聪颖，我不信你不记得！你是想装作不记得吧，因为现在你堕落为妖魔，而我却已经是万真门的长老！”

        谢青穹表情无波无澜，反而抬了抬下巴，冷声道：“当年杀我的人里，也有你吗？”

        那老者愣了一下，道：“你这妖魔令仙门百家蒙羞，人人得而诛之，我不过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他话未说完，便和之前那只妖魔一般蜷缩在地，忽的炸开，血肉如雾消散。

        那些修士一怔，然而高位上的男人只是闭上眼睛，支颌的手移到右眼上，抚了一下自己眉骨，强行压下自己的不耐。

        “太阴穹，你竟敢当着我们的面做这种事——”有年轻的激愤高喝一声想要动手，但刚上前几步便如前人一般爆炸，霎时间，大殿里像是炸气球，妖怪和修士乱作一团，有的还妄图攻击谢青穹，有的已经开始向殿外逃跑，但是不论哪一种，都很快化作齑粉。

        无差别的惩罚，不分敌我，过分强大的力量让那个人不需要有丝毫的顾忌。

        站在殿尾幕帘后的谷燕燕第一次对这个人产生所谓恐惧的情绪。抓着她手的李沅更为恐惧，连胳膊都在颤抖。

        但是，当大殿重归寂静的时候，上首的人却开口了，声音无比的温柔，彷如她在谢词记忆中窥探过的那个青穹真人。

        “阿沅，躲在那里做什么呢。肚子里的东西又让你难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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