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谷燕燕。”

        “七年前我死后，其实和之前一样也重生了，但是因为已经完成了我来这里的任务，所以回到了我原本的世界里。这怎么形容呢……就像你们修仙一样，功德圆满，羽化登仙，便去往另一个凡人难以触及的世界……”

        “谷燕燕！”一声低喝，谷燕燕停了下来。谢青穹脸色苍白，垂首道低声道：“够了，我现在不想听。”

        谷燕燕还张着嘴，看到他这幅模样，半晌，重重叹了口气，道：“为什么不想听，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当初的任务是什么吗？”

        “不想。”

        “可我想。此时此刻谢词正拿着我最想要的东西，如果我不告诉你这些事情，他就会把那个东西毁掉，所以麻烦你，听我说完吧。”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再看谢青穹的表情，微微侧过身，视线落到大殿繁复雕刻的地板上。

        “当初我跟你说，我是因为崇拜你，才会游历四海，寻找你的踪迹，但其实是假的，我找你，是因为我在我的世界快死了。那时候有人告诉我，只要来到这里，让你动一次感情，我不但能够回家，还能获得健康的身体。那条能令我能死而复生的手链，并不是偶然得到的，而是神给我的一点点帮助。这就像是个游戏，你太难搞定了，所以他允许我有重来的机会，而我，也一直在尽心尽责地完成这个游戏。”

        她原本不想停下来，但是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停下声音，侧首看了下谢青穹的反应。好在对方脸色早已足够苍白，看不清表情是否有愠色，只是白纱袖下攥紧的拳头，似乎还在微微颤抖。

        她瞥到这一切，眨了眨眼，又继续道：“我这次回来，也是因为遇到一些麻烦，想要再完成一次任务，解决这个风波。不过这次的任务和你关系不大，所以我并没有打算打扰你，或者说，我已经在尽量避开和你有关系的人了，只是没想到还是没有办法摆脱。造成现在的结果，我觉得很麻烦。”

        她语气渐弱，转过头去，不想和笼子里的人四目相接。垂首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抬起眼帘，也不知看了她多久，眼神寂然，冷如冰封。

        “说完了吗？”他问。

        “……”谷燕燕想了想，点了点头：“差不多就这些了。”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谢青穹轻笑一声，仰头看着她，“你说你此前种种是为了讨我欢心，那与我……做那种事呢？我不信那也是为了讨我欢心！”

        “为什么不信？”谷燕燕微微诧异，蹙眉道：“你长得好，身体健康，刚好我也馋你这幅皮囊，大家一起玩一玩有何不可？”

        “玩……一玩？”他瞳孔皱缩，抓着衣襟的手指蜷紧。

        她等了一会儿，谢青穹没有说话，她便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会儿，低头道：“不论如何，我也算是骗了你，虽然我不觉得自己应该跟你道歉，但你如果想听，我还是说句对不起吧。”

        从这个角度，她已经看不到谢青穹的脸了，此时一只飞鱼落在他肩上，盘旋片刻，没有等到飞出的灵魄，气恼地在他颈脖上咬了一口。殷红的血瞬间渗透苍白的皮肤，谢青穹抬手抓住那尾鱼，手指用力，红色汁液从指缝间流出，那尾鱼扇动了两下尾巴，没有了生机。

        谷燕燕盯着他伤口迅速愈合的颈脖，听到他的声音道：“所以，你从来没有需要过我，是吗？”

        “所以，你从前说的都是骗我的？”

        “你不是为我而来，你不想救我，你不愿意待在我身边……如果不是那劳什子的任务，你根本不会看我一眼？”

        谷燕燕设想了一下，如果不是她有所求，当初在虚绝岭上她的确决计不会靠近那颗枫树半步。于是，她老老实实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谷燕燕，你把我当成什么样……”

        低沉的一声自嘲，如果不是大殿空旷，她几乎要以为这是她的幻听，但是下一秒，谢青穹抬起头来，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沉声道：“我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说的这些话！”

        谷燕燕愣了愣，心道这人在自己的甜言蜜语里泡久了，突然得知真相的确会难以相信，于是她点了点头，道：“那么……我想点办法来证明吧。”

        谢青穹抬眼的一瞬，冰凉的刀刃已经没入胸口，他没有一丝防备，只能难以置信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人。

        谷燕燕也有些讶异，却只是若有所思道：“你真的对我这么信任了啊。”连躲都不会躲。

        她七年前的付出似乎真的有了回报，她带着兵器而来，但他毫无所觉。谢青穹看着她平静的表情，又低头看向那把匕首，他想伸手拔去，却发现哪怕拔出刀刃，伤口依然在汩汩往外冒着血。

        那些飞鸟争先恐后地涌来，像是乌鸦贪食腐肉，他们包围了谢青穹。谷燕燕被那些扑腾翅膀的小玩意儿逼得后退两步，直至谢青穹站立不住跪倒在地，黑暗里的人才反应过来什么，倏地奔来。

        看到谢青穹的模样，谢词脸色一变，失声大叫：“师父！”随即将手压在他的伤口之上，开始传送灵力。

        而谷燕燕，在这混乱之中从容地后退了两步。她看到谢青穹朝她伸来的手，看到那些羽翅下愤怒不甘的眼睛，但是她没有一丝动容，趁着谢词不注意，迅速转身离开。

        她想起大殿里她和谢词的约定。

        谢词不想真的杀死谢青穹，他这样的病娇，若是玩物死了，那才真的一点乐趣都没有。他只是想看谢青穹再次遭遇背叛后痛苦难过的模样，所以，当他给谷燕燕那把蝉蜕时，特地交代她只需刺向谢青穹肋下三寸，留他一线生机。

        但是谷燕燕并没有这么做，她刚才那一刀，是正正朝着谢青穹心脏的位置刺去的。没错，她打算杀了谢青穹，从拿到蝉蜕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决定。

        她不觉得谢青穹在遭遇背叛后，还能放过她，她也不相信谢词是什么遵守诺言之人，杀了谢青穹，拖住谢词，这是她现在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谷燕燕逃出大殿，径直奔到关着裴环等人的房间。几人尚在美梦之中，她犹豫片刻，跑到肖缨身边，拔下头上的簪子刺向对方手掌。今天刺了太多人，有些轻车熟路了，她手里也没留情，肖缨“嘶”了一声醒过来，茫然看着她。

        “燕燕……”

        谷燕燕道：“快醒过来，咱们得带你师父离开这儿！”

        肖缨环顾四周，这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他转身施了个术，齐小年和徐月也惺忪着醒来。只是这术到了裴环他们身上却不起作用，齐小年道：“我们解不了，干脆送回去让长老们想办法吧。”

        谷燕燕道：“没错，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出去再说。”

        肖缨点点头，扛起央措和裴环，转身对另外两人道：“把他们都带回去。”说完，又想起什么，转身看向谷燕燕：“那个……谢青穹是不是还在这里面？他……”

        “他没事。”谷燕燕平静道：“再不走，谢词就追过来了。”

        几人不敢耽搁，徐月抱起李沅，几人往殿外奔去。刚出大点，地面忽地一阵颤动，谷燕燕被人抚了一把，听肖缨道：“好重的妖气。”

        徐月也诧异道：“怎么会突然有这么重的妖气？是谢词还是师祖？”

        肖缨摇了摇头，道：“不是他们俩，倒像是……倒像是有什么东西横空出世了一样。”

        听到这话，谷燕燕眼皮一跳，脑子里当即涌现出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身后嘈杂的动静响起，众人回头一看，正对上从大殿深处涌出的奇怪触手。

        “回来……回来……”

        “你要跑到哪里去……”

        “还给我……”

        “把她还给我……！”

        徐月愣了一瞬，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肖缨道：“跑！”

        几人拔腿就跑，那东西却穷追不舍，声音从喑哑呢喃变成嘶吼咆哮。就在此时，谷燕燕几人眼前却出现一个岔路口，逼得几人停住脚步。

        “这怎么和来时的路不一样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谷燕燕看了眼肖缨背上的裴环，犹豫一瞬，道：“你们往左边，我往右边。”

        另外两人人一怔，徐月道：“为什么？”

        肖缨最快反应过来，道：“不可以！”

        身后的东西越来越近，谷燕燕道：“没时间了，再不跑都会死在这里，难道你们不想救你们师父了吗？”她推了一把徐月，徐月看看她又看看肖缨，没敢动。

        肖缨却凝望她片刻，忽地将身上的裴环和央措都交给徐月。

        谷燕燕皱眉道：“你做什么？”

        肖缨道：“我陪你。”转身推了徐月一把，“继续往走，小年在外面，只要走到她能感应到的地方，就能把你们传送出去。”说完便毫不犹豫拉着谷燕燕往右边甬道走去。

        果然，那紧紧追在他们身后的东西几乎不假思索往谷燕燕消失的方向追。这也早在谷燕燕意料之中，她猜这玩意儿不是谢青穹搞的就是谢词搞的，反正最终结果就是要搞死她，所以让自己做诱饵为裴环他们争取一线生机，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她没想到肖缨会跟过来，而且还拉着她一阵狂奔。天知道她原本打算跑不过就躺平，反正死了还能重生，先蒙混过关再说啊。

        且更绝望的是，两人跑了不多时，前方便出现一个断崖，彻底没了去路。肖缨望着那断崖，转头看她，脸上的表情莫名坚定：“燕燕姑娘，你怕吗？”

        谷燕燕：其实有点怕……

        但是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近，浑浊的妖气越来越重，谷燕燕握住肖缨的手，温柔道：“你不怕我就不怕。”

        你有男主光环，我有重生外挂，怕什么。

        肖缨冲她一笑，眼里光明更甚，他牵着她，如同一对殉情的恋人，转身决绝地跳下悬崖。

        谷燕燕迎着风声下坠，但鬼使神差的，她回过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崖上站着的人。

        形单影只的白衣青年站在崖上，披散的长发遮蔽他的脸，但下一秒，他已经毫不犹豫跟着跳了下来，像是疯狂地想要将失去的什么东西抓回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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