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番外（一）

谷燕燕又进医院了。

        在医院折腾了大半天，具体也没有检查出个什么疑难杂症，医生拿着她的单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后只是摸着下巴道：“这……怕是体虚引起的。”

        最终谷燕燕只能盯着头晕，输了瓶营养液回家。她回到现世已经三年了，这三年她过得普普通通，谷岑大学毕业在本地找了工作，父母已经退休，最近在海南旅游。

        谷燕燕就不太好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一个月前她在公司晕倒一次之后，脑子就偶尔出现眩晕，有时候连走路都打颤。她去好几家医院也没检查出个所以然，想了想，准备也请个年假连夜去首都看看。

        只不过，就在她准备启程的前一晚，很不幸的，又穿了。

        谷燕燕看着眼前一大片姹紫嫣红的花圃，觉得自己多少有点上了贼船的感觉。

        “不要这么消极嘛，凡事要往好处想。”

        脑海里的声音语带讨好，仿佛一个传销老手：“你的身体之所以出现问题，那是因为以前你在这里受了太多的内伤，还没养好久回去了，如果放任下去，要不了两年你就会病入膏肓。现在你就把这次回来当成疗养度假好了，反正现世的时间流速和这里不一样，你就是在这里待上十天半月，现世里也只是过去一夜，而这里可处处都是灵脉，多呆几天，什么病都不治而愈啦！”

        谷燕燕：“去死。”

        “放心好了，这次不会强制让你完成什么任务和赌约的，就是让你放松一个月，时间到了，你随时可以走嘛。”

        “你怎么会这么好心，不求回报？”如果谷燕燕能看到对方，一定会做出一个蔑视的表情。

        “谁让我和你这么投缘呢，当然要想办法救你一命。”镜妖笑嘻嘻一声，颇为骄傲自豪。

        谷燕燕沉默半晌，忍无可忍：“你不是当我傻的吧？你都是神仙了，为什么不直接救我，非要用这种迂回的法子。说，把我带来干什么，是不是谢青穹又干什么坏事了？！”

        “胡说八道，和他有什么干系，你可别好心当成驴肝肺。且待上两日，便知我所言非虚，若是届时还想回去，我让你走就是了。”

        谷燕燕深深呼吸一口，思忖一番，她打算还是看看再说，于是，她尝试走出黑暗，往那片花圃迈出一步……

        刚走出一步，她又猛地定住。

        谷燕燕看向自己的手、不，怎么毛茸茸的，看起来那么像爪子？又抬头看向和以前高度有些不一样的花草，最后，转身看了看自己的下半身、不，是后半截。

        为什么她浑身都是毛？为什么她身后有一根尾巴一样的东西？为什么她似乎好像变成了一只橘猫？？？

        为什么……她有点兴奋？！

        花圃旁边有一片水洼，谷燕燕窜到旁边反复打量许久，无比确定自己变成了一只猫。而就在此时，花圃旁边的小路传来说话声，一个女子正娇嗔道：“我上次让你买的枇杷你买回来了吗，这几天我要拿来做糕点给师父吃的。”

        一人闷声回：“买了，放在你屋里。”

        “那黄藤酒你买了吗？”

        “买了，都买了。但你做这么多怎么送进去啊，可别又让我去送，上次进去……”他话还没说完，目光忽的锐利逼人，同时，谷燕燕觉得杀意袭来，下一秒整个猫已经被拎着脖子提了起来。

        看到眼前被放大的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谷燕燕很想抬起爪子挠对方几下。

        “哪里来的猫妖？”

        “好可爱的小猫，给我抱抱！”

        “它身上有妖气，分明是有点修为成了精怪的，你小心着了道。”

        “我才不怕。咦，它右前腿上有伤口，应该是受了伤才无法化形。”女子凑过来，将谷燕燕搂紧怀里，细心查看她的伤势后又道：“不行，我要养它。”

        谷燕燕看着面前貌美女子执着的面庞，心道：李沅姑娘，还是这样亲切啊。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一道清凌凌的风铃声传来。两人转身看去，只见风廊上一人缓步而出，一手掀了竹帘，正淡淡望向这边。

        一见到那个人，谷燕燕的呼吸就差点停滞了。谢青穹比当年更瘦了，眼窝有些下垂，眼神无光，皮肤苍白更甚。如果不是见识过这个人的厉害，谷燕燕一定会以为这是哪家命不久矣的病弱公子。

        偏偏这时，李沅还一把将她举高，大声道：“师父，我捡到一只受伤的猫，我可以养它吗？”

        谢青穹似乎只是路过，淡淡看了一眼，眼神冷漠。依照他往日的性子，谷燕燕猜他怎么也该对他最心爱的小徒弟温和答上几句，却不想在越过二人身侧之时，只发出个低沉敷衍的“嗯”来。

        就这样，谷燕燕作为一只病猫，再次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生活起来。而且地方也没有变，还是苑山，只不过这个大宅子明显被翻修过，很多地方都已经和当年不一样。

        谷燕燕在被李沅强制喂食三天小鱼干和上等雨露后，非常快速的适应了这种生活。吃了睡睡了吃，醒了就去扑扑蝴蝶踩踩泥塘。

        至于谢青穹，谷燕燕尽量不去靠近他，就算偶尔在院子里看到对方经过，她也连尾巴都不晃一下，全当自己不存在。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

        那是谷燕燕追完一直花蝴蝶的下午，略微有些疲惫，便打算沿着房顶走捷径跳回李沅的院子，在路过她从前用过小厨房的那间院子时，她忽生念旧之情，放慢了脚步。就是这一放慢，她听到了一阵诡异的声音。

        那是一阵笑声，低沉醇厚，彷如和姑娘调情的男子。谷燕燕好奇往下多看了一眼，却见那院中小厨房的门扉微掩，有人正在里面做什么东西，须臾，一个青色的身影推开门走出来，手里还端着盘子，他走到院中的石桌边，将东西放下，自己跟着坐了下来。

        然后，谷燕燕看到了让自己毕生难忘的第一幕。

        谢青穹盯着空无一人的石桌对面，嘴角含笑，柔声问：“燕燕，你尝尝我做的菜，好不好吃？”

        谷燕燕吓了个哆嗦，差点从房顶上滚下来。她早知道谢青穹有点不正常，但是这个表现，是真的疯了。她看他一筷子一筷子往桌子对面的碗里夹菜，看着他沉默着往肚子里咽那些他作为一个妖怪根本就食之无味的饭菜，吃完后，就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太像是阿兹海默症患者了。

        当夜，谷燕燕作为一只猫第一次做了噩梦，梦到谢青穹也变成一只猫，追在她屁股后面扑她，直到她跑不动了，谢青穹一个泰山压顶把她压在身下，然后开始疯狂舔她的毛。

        谷燕燕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在走廊伤睡着了，屋檐外飘进的雨水打湿了她的毛发。她甩了甩，溜进屋子里，跳上床，团在李沅手边重新睡去。

        第二天，谷燕燕被李沅抱着喂了饭，然后开始四处溜达。李沅姑娘如今已经没有再挺个大肚子，听她和央措聊天时提到过，似乎她当初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只不过生下来之后便把孩子送去雾破山养了。裴环和肖缨时不时会带着孩子来苑山看望一下她，有时候李沅也会去雾破山住一段时间。谢青穹也没有理会他们几个弟子之间的事情，他现在脑子似乎有点不好，偶尔会发疯，李沅他们尽量也不去刺激他。

        谷燕燕就不一样了，作为一只猫，整个苑山几乎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

        就比如这天她溜达着溜达着，又溜达到了谢青穹的院子。谢青穹不在，雕花窗户大开着，窗边的书案上压着几张宣纸。谷燕燕从房檐跳下，精准落在书案上，挪开脚步，才发现自己似乎干了什么坏事。

        她刚刚才踩过泥，这一跳，纸上画的少女，脸颊上顿时多了几多梅花。再定睛一看，纸上的人怎么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像自己呢？她正愣神，身子忽然被一道阴影罩住，来不及回头，后颈已经被人提起来。

        谢青穹清冷的眸子望着她，垂眸，看到桌上她的杰作，那无波无澜的眼睛霎时如寒冰三月。就在谷燕燕疑心自己猫生不保时，他一把将它从窗口扔了出去，她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抬头看去，谢青穹已经宝贝地抱起那几张画翻身走到屋内。

        谷燕燕走到门边，她看到谢青穹将那些画铺在地上，整个人身子贴在上面，眼神痴迷，嘴角带笑，缎面一样的乌发流淌开，苍白的脸颊摩挲着画像上的人。

        谷燕燕听到他在呢喃：“燕燕……你看看我……”

        说到这里，他似乎感觉到什么，猛地抬起头来，黑暗中的眼神满是疯狂，吓得谷燕燕一个激灵，转身跑开了。

        这天，又是一年上元节，李沅自己酿了一些酒，和央措两人在茶室里喝得天昏地暗，谷燕燕在一旁抓毛球玩，看他们喝得高兴，自己也舔了两口，辛辣的味觉一冒出来，下一秒便有些晕乎了。此时李沅和央措已经歪七扭八席地而睡，她模糊之中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做完，便跳上栏杆，蹦上房顶，往那个熟悉的院落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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